于谦还要相劝,可话到半却骤然断掉。他注意到吴定缘额头青筋如蚯蚓浮起,拱跳,从刚才开始,他就直在直视着天子,直在忍受着如刀劈斧凿般剧痛。于谦忽然彻悟,为何吴定缘之前在京城如此拼命,不是因为忠诚,甚至不完全是因为友情,而是真心希望就这死掉,斩断这切纠缠。
吴定缘抬起左边手臂,用食指用力敲敲太阳穴:“陛下,很想放下这切,从此尽享荣华富贵。可就算骗得自己,却骗不这里。如今见到你,仍旧头疼得要死,怎能骗自己说切都已放下?”
他仍旧没有挪开目光。那源自久远痛楚,用力刮削着面部经络,令每寸肌肉都扭曲颤动着,看起来极恐怖也极悲伤。
朱瞻基沮丧地闭上眼睛。之前他还有过幻想,觉得两人这路生死情谊,好歹可以化解掉昔日父辈仇怨。可此时他不得不承认,这死结根深蒂固,殊无可解。
吴定缘固然不肯放下心结,朱瞻基扪心自问,难道自己就能吗?要化解恩怨其实也简单,给铁铉平反便是,可他如今是九五之尊,能不顾大局任性而为吗?他会为得到吴定缘谅解,而甘冒帝位不正影响吗?
绕路南下,他在浦子口便不会遭遇危险,也就不致让汉王滋生野心,并在接下来二十多年里越烧越旺,最终铸成两京之谋,去炸飞在南京太子宝船。
冥冥之中,仿佛有只看不见大手,在几十年前轻轻地推动下,层层碰撞,竟推出今日尴尬而荒唐局面。真可谓业必有因,业必招果,饮啄,皆是天定。两人对视良久,时都说不出话来。
“你想要什?报仇?为铁铉平反?”朱瞻基艰难开口。
于谦登时紧张。为铁铉平反是不可能,平反,别说永乐皇帝面子难看,连靖难正统性都要动摇。那只剩下报仇个选项。这时候吴定缘若是出手,外头守护卫可来不及进来。
吴定缘两只手搁在双膝上,没有回答,只是直视着皇帝。
头上那顶冕冠,沉甸甸,压得人透不过气。真如于谦所言,做皇帝,要考虑事情太多,真没办法随心所欲。这千辛万苦得来真龙宝座,正是横亘于两人之间巨大藩篱,谁都没法
朱瞻基跳下卧榻,取来挂在墙上柄雁翎刀,怒气冲冲地扔到吴定缘面前:“你别当是太子!想报仇,来动手吧!条命还给你!”
“陛下!“于谦大惊,急忙冲到两人之间,“吴定缘,你可想清楚!杀铁铉公是太宗皇帝,洪熙皇帝还直在给靖难罪臣赦罪。陛下那时才多大?”他此时为救下朱瞻基,对太宗也顾不得言辞谨慎。朱瞻基沉着脸把于谦推开:“让他来!朱家错事,自然由来承担!”
吴定缘面无表情地俯身用左手捡起刀,可他右手已残,没法拔出鞘。朱瞻基握住刀鞘,把给拽出来。只见屋里片白光晃过,朱瞻基仰起脖子,死死盯住对方。于谦急,愤愤上前揪吴定缘衣襟:“你不会真想杀皇帝,去做那什白莲掌教吧?”
吴定缘摇头道:“若做白莲掌教,还有何颜面去见养父?同样道理,若接受朱家赏赐,又有何颜面去见生父?”
“可你与陛下这路上情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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