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署令满意地点点头,叫书吏过来,钞成三轴,用上林署印钤好,分送司农寺、吏部以及御史台归入簿档。剩下轴敕牒本文,则给李善德。从刻起,李善德便是圣人指派荔枝使,可谓步登天。
周围同僚全无嫉色,纷纷恭贺起来。这些祝贺比酒水还容易醉人,让李善德头晕目眩,兴奋不已。不由得走下席来,敬圈酒。若非此时还是办公时间,他甚至想在廊下跳上段胡旋舞。
双喜临门醉意,直持续到下午未正时分才稍稍消退。李善德喝口醒酒用蔗浆,跪坐在自己书台前,开始琢磨这事下步该如何办理。
他在上林署做这多年监事,对瓜果蔬菜最熟悉不过。荔枝产自岭南,朱红鳞皮,实如凝脂,味道着实不错,只是极容易腐坏。历年进贡来长安,要用盐腌渍、要晾晒成干,还有种比较昂贵办法,用未稀释原蜜浸渍,再用蜂蜡外封,谓之“荔枝煎”,只有达官贵人才吃得起。以内廷之奢靡,也只要十斤便够。其实对这桩差事,李善德还是微微有些疑惑。
按说皇帝想吃
不是甚大事,内廷要采办些荔枝煎,此事非让老李你来勾当不可。”
上林署日常工作,本就是给朝廷供应各种果品蔬菜。李善德把嘴里块肥腻羊尾吞下去,用面饼擦擦嘴边油渍,忙不迭把文牒接过去看。
原来这公文是内廷发来份空白敕牒,说欲置荔枝使员,采办特贡荔枝煎十斤,着人勾当差遣,名字还空着。李善德看到“敕令”二字,眉头挑,这意味是圣人直接下指示,既喜且疑:“这是让下官勾当此事?”
“适才你不在,大家圆议番,都觉得老李你老成持重,最适合来做这个使职。”刘署令回答。
“轰”声,酒意霎时涌上李善德脑袋,面色醇红透底,连手都开始哆嗦。这几年以来,圣人最喜欢就是跳开外朝衙署,派发各种临时差遣。宫中冬日嫌冷,便设个木炭使;想要广选美色入宫,便设个花鸟使。甚至就在年前,圣人忽然想吃平原郡糖蟹,随手指设个糖蟹转运使,京城为之哄传。
这些使职都是临时差遣,不入正式官序,可因为是给圣人直接办事,下面无不凛然遵从。其中油水之丰润,不言而喻。像卫国公杨国忠,身上足足兼着四十多个使职,可以说是荷国之重。所以旦有差遣发派下来,往往官吏们会抢破头。
李善德做梦也没想到,上林署同僚们如此讲义气,居然公推他来做这个荔枝使。带着醉意脑子飞速地运转着,比价、采买、转运、入库,哪个环节都有笔额外进账,如果胆子大点话,次把香积贷还清也不是没可能。
“真叫在下来做这个荔枝使?”李善德仍是不敢相信。
刘署令大笑:“圣人空着名字,正是让诸司推荐。若老李你不信,现在便判给你。”说完吩咐掌固取来笔墨,在这份敕牒下方签下行漂亮行楷:“奉敕佥荐李善德监事勾当本事”,推到李善德面前。
李善德当即连饭也不吃,擦净双手,恭敬接过,工工整整在下方签自己名字和个大大“奉”字。他熟悉公牍,顺手连日期也写在上端:天宝十四载二月三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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