个胖胖胡姬迎出来,略打量番他们三人穿着,径直引到酒肆处壁角。韩承嫌她势利,从腰间摸出十五枚大钱,案几上
拍:“今日老杜授官,元该好生庆祝下,与叫个乐班来助兴!”胡姬听这三位里居然有个实职官,连忙敛起态度,唤来两个龟兹乐手。
她又从垆端取来三爵桂酒,说是酒家赠送,韩承脸色这才好点。杜甫局促道:“十四,也不是甚高官,不必如此破费。”“怕什,改日你赠篇诗文便是。”韩承豪爽地摆摆手。
两个高鼻深目龟兹乐手过来,先展开帘薄纱,左右挂在壁角曲钉上,然后隔着帘子奏起西域小曲来。韩承拿起酒爵,对李善德笑
道:“良元兄,你是有所不知。吏部这次本是授河西县尉给子美,结果他给推,这才换成右卫率府兵曹参军——虽是个闲散职位,好歹是个京官。当今圣上是好诗文,子美留在长安,总有出头之日。”
自己是怎回到上林署宿直间,又是何时睡着。他心存侥幸地摸摸枕边,敕牒还在,可惜上面“荔枝鲜”三字也在。
看来昨天并不是个噩梦。他失望地揉揉眼睛,觉得浑身软绵绵,毫无力气。明媚日光从窗牖空隙洒进来,却不能带来哪怕点点振奋。
对于个已提前判死刑人,这些景致都毫无意义。二十八年谨小慎微,只是次不经意,便陷入万劫不复。夫人孩子随他在长安过这多年苦日子,好不容易要有宅可居,却又要倾覆到水中,想到这里,李善德心中阵抽痛,抽痛之后,则是无边绝望。
区区个从九品下上林署监事,能做什?
他失魂落魄地呆到午后,终于还是起身,把头发简单地梳拢下,摇摇摆摆地走出上林署。很多同僚都看到他,可没人凑过来,只是远远窃窃私语,如同看个死囚犯。
李善德木然拱手,杜甫却自嘲道:“兵曹参军实非愿,只为几石禄米罢,否则家里要饿煞。五柳先生可以不折腰,心志不及先贤远矣。”韩承见他又要开始絮叨,连忙举起酒爵:“来,来,莫散发阴能量,你可是集贤院待制过,前途无量,与们这些浊吏不样。”
三人举起酒爵,饮而尽。这桂酒是用桂花与米酒合酿而成香酒,香气浓郁
李善德也不想理睬他们,昨天若不是那些人起哄,自己也不会那轻易被骗入彀中。他现在不想去揣测这些蝇营狗苟心思,只想回家跟家人在起。
他离开皇城,凭着直觉朝家里走去。走着走着,忽然听到声呼喊:“良元兄,你怎在这里?”
李善德扭头看,在街口站着两个青袍男子。个细眼宽颐,面孔浑圆有如枚肉铜镜,还有个瘦肖中年人,八字眉头倒撇,看上去总是副忧心忡忡面相。
这两个都是熟人。胖胖那个叫韩承,在刑部比部司任主事,因为家里排行十四,大家都叫他韩十四;瘦那个叫杜甫,如今……李善德只知道他诗文不错,得过圣人青睐,直在京待选,别倒不太清楚。
韩承见面,热情地要拽李善德起去吃酒,说杜子美刚刚得授官职,要庆祝下。李善德木然应从,被他们拉去西市里处酒肆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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