熟悉军械人听便知,这枪声不是老毛子“水连珠”,而是日本人“金钩枪”——正式名称叫作三十年式步枪,因为保险杠状如铜钩,在关东被称为金钩。
魏伯诗德霍地站起身来,暗叫不好。看来日本军已经运动到附近来!他们和俄军,恰好把这条山沟夹在战场中间。
枪声像
九〇四年七月三日,关东。
日头坠下去很久,整个老青山陷入瓷实黑暗。这黑暗让人绝望,也让人多少有点点安全感。根据魏伯诗德怀表来看,已过海岸时夜晚十点。
方三响蜷缩在父亲身旁,佝偻着身躯动不动。饥饿与腿伤让这个孩子点点失去活力,只有跟他爹胸膛贴得更紧些,他才能安心。方大成右臂搂着儿子,靠着沟壁言不发。
吴尚德早已离开,剩下个语言不通魏伯诗德,没法跟村民们沟通。这位传教士索性坐在方三响对面,暗自为这些不幸人祈祷,这是目前他唯能做。药品和食物都在傍晚前用光。
村民们呻吟声和哭声比白天减弱许多,他们已经没力气。绝望愈加深重,沉甸甸如同个铁盖子扣在沟顶。
吧?
想到这里,姚英子双眼唰下睁开,对陶管家喊道:“路程改改,们去吴淞口!”
“您说去哪儿?”陶管家吓跳。
“吴淞口,想起件重要事情要办。”
“绝对不行!”陶管家口回绝。老爷明确让小姐回家禁足,何况吴淞口远在宝山县,得三十多里路,小姐刚受伤,怎能跑这远?
几个胆子大村民窸窸窣窣地爬过来,说他们打算趁着夜色逃出山沟,让方三响跟他们起走。方三响拒绝,除非他们肯带上方大成——这是不可能。方大成体格硕大,又身中数枪,没人愿意背着他往山里跑。
魏伯诗德从他们手势里,读懂意图。他紧张地站起来,用生硬中文劝阻说:“不行,危险!”
日、俄两军都在趁夜色不断调动、集结,为接下来大战做准备。这时候贸然离开,等于头扎进战场,极为危险。
可他中文实在说不明白,村民们根本不理睬这个洋老头。他们见方三响不肯走,自顾自绕到附近处沟隙,往外爬去。
在夜色掩护下,高地俄军确实没发现这小股逃亡人。但只过五分钟,山沟后头突然响起阵密集枪声,黑暗中火光点十分醒目,不少于四十个。
姚英子没有坚持。马车又跑阵,她忽然望见外面路边有个小摊,桌子上摆着个白瓷色大罐子,罐体上用青漆涂着“荷兰水”三个字。这是新近流行外国饮料,据说是把二氧化碳打入薄荷水中,夏季在上海滩颇受行人欢迎。
她敲敲前方窗户:“陶伯伯,有些口干,想喝点荷兰水。”陶管家觉得外头饮料多半由井水兑出,容易腹泻,但他现在不愿触小姐霉头,只好说他下去买。
马车就地停住。陶管家下车走到摊贩前,摸出几枚铜圆。小贩慢悠悠地接过钱,又慢悠悠地拧开龙头,拿木杯去接。带着薄荷香气泡沫泛起来,还没漫到杯口,陶管家忽然听到身后马匹嘶鸣。
他急忙回头,却见匹被解开缰绳挽马绝尘而去,马背上似乎还有个娇小身影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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