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荒唐!孙家祖坟宗祠都在国内,你不回去,别说你爹娘,都死不瞑目!”张德彝顿顿,“你年纪也不小,琢磨着,是时候把你送回国去读读圣贤书。”
孙希吓跳:“不是说国内科举都快废吗,读那个做什?”
“别听洋人报纸
“嗯?”
“小侄,小侄。”孙希连忙改口,“说英语说习惯。”
“哼,洋鬼子称呼不分尊卑,跟他们交流也就算,咱们自个儿可别把习气带进来。”
张德彝边说着,边把行李箱打开,取出沓文件,随手搁到旁边电报匣子里,这才端起盖碗轻啜口。这茶泡得恰到好处,口感甘醇,确实是用心。张公使火气消退,语气也柔和几分:
“你父母在南洋死得早,把你托付给。可惜老夫公务在身,常年带着你游历海外,忠孝节义没学全,连口音都是乱七八糟。至今思之,实在有负所托啊!”
上头,孙希疼得嗷嗷叫,跳起来。
这老者正是大清驻英公使张德彝,刚从瑞士出差回来。他今年五十有七,这通杖责下来,自己先累得气喘吁吁,只好停下手,脸恨铁不成钢表情:“老夫说过多少遍,外交事务关乎国体,不可怠忽,你怎还如此轻佻误事!”
孙希还要辩解,谁知手抬,从衣服里滑出张传单。张德彝看,火气更大:“你居然去海德公园厮混,那是正经人去地方吗?全是巧言令色之徒,哗众取宠之辈!”
“不是,听是科学讲座,是巴甫洛夫关于狗……哎哟!”
“好哇,还去学什鸡鸣狗盗!”
“觉得挺好……”孙希嘀咕道。
张德彝面孔板:“胡说!你爹在广东也是正经读书人,你虽不能幼承庭训,也不可辱没门楣。你记住,在咱们大清,读书方是根本正途,除功名,别都是虚。”
“您不也是同文馆通译出身吗?”
张德彝搁下盖碗,脸上褶皱里浮现丝苦笑:“同文馆是什地方?实在没出路人才去。人家说们是未同而言,斯文将丧。别看现在是驻英国公使,在朝中干大员眼里根本不入流,就是个跟夷狄打交道舌人。担心你将来回国,也会被人瞧不起。”
“那就不回去呗,小侄在伦敦也挺好。”孙希颇不以为然。
他训斥声音大些,路过使馆随员和仆役纷纷侧目。张德彝见状,放下拐杖,随手拿起函袋对孙希喝道:“跟上楼!”
两人上三楼公使办公室。进屋,风格陡变。只见房屋正中摆着张黄梨木大书案,案后把云石太师椅,背后还有八扇黑漆螺钿屏风。左陈香几,右放绣墩,墙上还悬着幅“片冰心在玉壶”字,落款是“人境庐主人”。
初入此处,会让人恍惚觉得不在英伦,而是到哪位督抚签押房里。
张德彝坐到太师椅上,去拆那个外交函袋。孙希揉揉火辣辣屁股,走到旁边架阁上取出封大红袍,轻车熟路地忙活起来。他知道这位大人虽是铁岭汉军旗出身,但因为祖籍福建,对乌龙情有独钟,会儿工夫便端上盏茶香四溢盖碗。
张德彝读着文书,睨眼,伸手接过盖碗,轻轻颔首道:“坐吧。”孙希如蒙大赦,连忙挪个绣墩过来: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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