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急电内容十分蹊跷。他让孙希于三月十六日之前到上海,去座叫作“中国红十字会总医院”机构报到。随电报送来,还有张单程车票和封荐信。
这对孙希来说,不啻晴天霹雳。可张大人手里握着他生活费,他毫无反抗之力,只好牢骚满腹地踏上去上海火车。
中国红十字会总医院这个名字,他略有耳闻,听说是大清红十字会捐资所建,刚刚落成不久。这种慈善医院既无名院血统,也无名医镇场,里面群半工半读医科生。在那里当医生,没什前途可言,薪资更不值提。
张大人虽已致仕,脑子不至于糊涂。“他这急着让去那家破医院,到底什用意?为何不跟明说呢?”孙希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。
此时驴车外面越发偏僻,两侧是片片散碎农田与细河道,房屋渐渐稀疏起来。
夫五大三粗,居然还会读书?他时动慈善之心,开口道:“你读什书?路上可以给你讲讲,这机会可是难得啊!”他边说着,边伸手去翻那书。
车夫急忙把将书夺下,搁到自己膝盖上,回身继续驾车。孙希自讨没趣,悻悻地缩回去。
经过这个尴尬事,两人路无话。孙希只好斜靠在窗边,朝外面看去。窗外风景越来越偏僻,也无甚趣味,只有丝丝冷风渗入车厢。他忍不住回想,自己到底怎落得这个境地。
六年之前,十三岁孙希干件他至今都后悔不已事。
他在拍发那封大清加入万国红十字会电报时,以公使馆口气偷偷添句:“俾海外熟稔洋务子弟,操习医典,以补医士不敷之状。”——在海外寻找熟悉当地情形、语言中国人,接受医学教育,以补充国内医生不足。
“什医院,好远啊……”孙希抱怨刚刚出口,不防驴车突然停下,他脑袋“砰”声撞到厢壁上。孙希龇牙咧嘴地探出头去,正要呵斥那车夫,视线却霎时定住。
在驴车前方黄土路上,直挺挺地趴着个人。这人穿着件黑绸长袍,外套琵琶襟马褂,右手捂住右侧脖颈,鲜血顺着指缝噗噗地往外流。
串慌乱脚印,可以倒追到远处百米外菜田。两个农夫模样汉子在田埂上手执锄头镰刀,远远地瞪着,却没追过来。很明显,那两个农夫砍伤这人脖子,这人踉踉跄跄逃到大路
这话添得合乎情理,外务部没发现破绽,直接提交给军机处。孙希本以为,这样来自己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伦敦学医。可他千算万算,没算到恰好在同年,北京京师大学堂改组,把医学实业馆拆出个医学馆,急需学生充入。朝廷纸电报,让张德彝把遴选子弟直接送回国来,充实其中。
阴错阳差之下,孙希只好百般不情愿地从伦敦回到北京,在京师大学堂医学馆就读。谁知到光绪三十三年(九〇七年),医学馆被裁撤。他被迫转到北洋医学堂,今年二月刚刚毕业。
“……真是偷鸡唔到蚀揸米,衰到贴地。(偷鸡不成蚀把米,倒霉透。)”孙希低声抱怨,早知道当年就不去自作聪明发那劳什子电报。
倒霉事还在后头。
毕业之后,孙希本打算寻个机会,去英国继续深造,不料突然接到张德彝封急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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