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英子怀抱着婴儿,呆呆地看向仰卧在土床上翠香。床头煤油灯,给她勾勒出圈暗色金边,明暗交错,那张疲惫面孔,竟泛起丝解脱平静,有如西洋油画里圣母般安详。讽刺是,当翠香真正喊出“想活”求救时,正是她迈向死亡那刻。
泪水扑簌簌地滴落在土床上,打出个个浅浅小坑。姚英子望着眼前母子,几乎要被胸中无穷悔意和失落呛到窒息。
假如在张校长课上多用用功,假如能早点识别出妊娠高血压症状,假如韩小手具备最基本卫生常识,假如汤把总能尽忠职守,假如没有水蜢子围攻……不仅没能完成对邢大丫头承诺,也没完成对翠香承诺。这路穷尽心力拯救,到头来,不过是场徒劳抗争。
姚英子踉跄着,把婴儿轻轻放在翠香怀里,又把她手臂拉过来,环住孩子。大小,脐带相连,母子俩保持着人世间最亲密姿势,同时陷入永恒长眠。
个手制娃娃从翠香怀里滑出来,与那死去婴孩并排蜷缩在怀里。姚英子怔怔,这瞬间,悲恸、悔恨、挫败与愤怒汇成滔天洪水,在她心智堤坝上决口而出,泻汪洋。情绪如同个乱流旋涡,将切都席卷入内。她有生以来,还从未如此彻底地崩溃过。
颤下,她狠狠抓住孙希胳膊,指甲几乎陷入皮肤:“那……那快做剖宫产手术,也许还能把胎儿救出来!”
孙希拗不过她,只得拿出手术刀,简单地消毒,然后为翠香推几毫升乙醚。这是种出于人道主义习惯,万死者重新活过来——这存在定可能——不至因为手术剧痛而真正死去。
说实话,他对胎儿状况不抱什希望。子痫发作时,母体呼吸停止,会造成子宫暂时缺氧。翠香这次发作猛烈且持久,眼底血管都被撑爆,胎儿就算侥幸不死,也会因缺氧损伤大脑。
可看到姚英子模样,孙希不敢再解释什,只是把煤油灯朝肚皮前挪挪。这次不用考虑产妇健康,他选择子宫正中线上下刀,这是最快取出胎儿途径。在昏黄灯光下,他屏住呼吸,在翠香大肚皮上轻轻地划下第刀……
过不多时,身土污方三响从外面摸进来,他已经把水蜢子彻底打昏在地,赶过来看看怎回事。进门,他就撞见满手血污孙希,正小心翼翼地从翠香身体里捧出个婴儿,条长长脐带还连着母体。
啜泣化为哭泣,哭泣转成号啕,号啕又渐变成声嘶力竭。
他立刻发现不对劲。孙希手里婴儿非常安静,就像脐带另外端妈妈样安静,丁点哭声都没有。姚英子慌乱地把婴儿接过去,倒提起来,连续拍打臀部。
这是学校里教,倒提可以排出肺里羊水,拍臀可以促进呼吸。可是无论她怎努力,婴儿还是没有声音。姚英子还要继续拍,手臂却被方三响按住:
“别拍,这孩子已经死。”
“你胡说!”她大吼起来,几乎要把自己声带撕破。
孙希放下手术刀,也走过来。“在动刀前没有听到胎心音,胎儿在母亲体内可能就死。”他轻轻按住姚英子肩膀,声音低沉,“把他们母子好好埋葬吧,们尽力,你也尽力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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