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和他离开时变化不大,连电车路线与时刻表都和原来样。方三响轻车熟路地搭上路电车,把胳膊搭在车窗外,路眯着眼睛,似睡非睡地扫着路边。街头巷尾烟火气息仍旧旺盛,路上行人熙熙攘攘。毕竟无论局势如何变迁,老百姓生活总还要继续下去。
丁零零!电车发出串急促铃声,让方三响从瞌睡中惊醒。抬头看,静安寺已经到,方三响忙不迭地下车。
在静安寺做洒扫工作老张,早在九三二年病逝于第医院,他是当年沟窝村幸存者里最后个离世。方三响亲自为他送终,并在静安寺内立块牌位,上书“沟窝村全体民众之位”——至此方三响算是尽完方家本分。
这次回来,方三响本来想进寺里给他们烧炷香,不料见到几个喝醉酒日本人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去,路喧哗吵闹,知客僧不敢阻拦,只得把其他香客拦在旁边。他顿时没心情,索性转身迈开步子,朝着医院走去。
这条路方三响太熟悉,从前每个月都要走上十几趟。所谓近乡情更怯,他快走到医院大门时候,步子反而慢下来,心脏不由自主地怦怦跳起来。
批药品,来想办法安排。方医生你会儿先去办个入职手续,把身份建起来,等通知。”
“好。”方三响点点头。
“筹措药品还要几日,你好久没回上海,要不要趁这几天放松下,回去第医院看看故友什?”
“不,任务优先。会在饭店等候,免得节外生枝。”
“倒觉得,其实你应该回去看看。”谢寿天建议道,“治安队人现在知道你回上海,如果你连老东家都不去看看,也许他们会起疑心。”
方三响从十几岁开始,就在这间医院学习、生活、工作。这里比其他任何地方,都更像是方三响故乡。他在延安经常会梦见回到第医院,见到昔日老师、同事,回到那栋哈佛楼。
他走进医院大门,发现今天居然挂着停诊牌子。而在哈佛楼前开阔草坪上,此刻摆开十几张高脚小圆桌,每张桌子上铺着纯白亚麻桌布,正前方是座临时搭建木高台——似乎是在搞什户外酒会活动。而隔壁纯庐花园那道围墙,居然被扒开道口子,条红毯顺着通道铺过来。
远处,个胖胖熟悉身影
谢寿天到底是做保险生意,考虑得就是周全。方三响点头道:“会去看看。”谢寿天又郑重提醒道:“上海如今不同以往,你定要谨慎再谨慎,不可轻信任何人。”
“在上海,大概已经没有谁可以轻信。”
方三响告别谢寿天,离开大来大楼。迎面阵初春江风吹来,风中微微带有腥味与煤灰味。这属于黄浦江独有味道,已多年不曾闻到。他忍不住站定脚步,贪婪地吸上两口,整个人陷入微茫怀念中。
他早在九三九年便在延安入党,此后直在陕北从事边区防疫工作。今年年初,卞干事忽然找到他,说现在有项前往上海筹措药品任务,方三响在上海有根脚,又是医生身份,政治上也可靠,是最合适人选。
方三响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。在进行短暂培训之后,他离开延安,在各地辗转大圈,横跨数个战区,这才抵达上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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