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半晌,又问:“这许多年来,你师父怎生过日子?你们住在那里?”木婉清道:“和师父住在座高山背后个山谷里,师父说那便叫作幽谷,直到这次,们俩才起出来。”段正淳道:“你爹娘是谁?你师父没跟你说过?”木婉清道:“师父说,是个给爹娘遗弃孤儿,师父将从路边捡回来养大。”段正淳道:“你恨你爹娘不恨?”木婉清侧着头,轻轻咬着左手小指头儿。
段正淳见着这等情景,心中酸楚不禁。木婉清见他两滴清泪从脸颊上流下来,不由得大是奇怪,问道:“你为什哭?”段正淳背转脸去,擦干泪
壶里斟酒,斟得极慢,但饮得极快。
木婉清终于不耐烦,叫道:“你要想什古怪惨毒法子整治,快快下手!”
段正淳抬起头来,目不转瞬向她凝视,隔良久,缓缓摇头,叹道:“真像,真像!!早该便瞧出来,这般模样,这般脾气……”
木婉清听得没头没脑,问道:“你说什?胡说八道。”
段正淳不答,站起身来,忽地左掌向后斜劈,飕声轻响,身后枝红烛随掌风而灭,跟着右掌向后斜劈,又是枝红烛陡然熄灭,如此连出五掌,劈熄五枝红烛,眼光始终向前,出掌却如行云流水,潇洒之极。
木婉清惊道:“这……这是‘五罗轻烟掌’,你怎样也会?”段正淳苦笑道:“你师父教过你吧?”木婉清道:“师父说,这套掌法她决不传人,日后要带进棺材里去。”段正淳道:“嗯,她说过决不传人,日后要带入土中?”木婉清道:“是啊!不过师父当不在面前之时,时常独个儿练,暗中却瞧得多。”段正淳道:“她独自常常使这掌法?”木婉清点头道:“是。师父每次练这套掌法,便要发脾气骂。你……你怎也会?似乎你使得比师父还好。”
段正淳叹口气,道:“这‘五罗轻烟掌’,是教你师父。”
木婉清吃惊,可是又不得不信,她见师父掌劈红烛之时,往往掌不熄,要劈到第二三掌方始奏功,决不如段正淳这般随心所欲,挥洒自如,结结巴巴道:“那你是师父师父,是太师父?”
段正淳摇头道:“不是!”以手支颐,轻轻自言自语:“她每次练掌法,便要发脾气,她说这掌法决不传人,要带进棺材里去……”木婉清又问:“那你……”段正淳摇摇手,叫她别多问,隔会,忽然问道:“你今年十八岁,是九月间生日,是不是?”木婉清跳起身来,奇道:“事你什都知道,你到底是师父什人?”
段正淳脸上满是痛苦之色,嘶哑着声音道:“……对不起你师父。婉儿,你……”木婉清道:“为什?瞧你这个人挺和气、挺好啊。”段正淳道:“你师父名字,她没跟你说?”木婉清道:“师父说她叫作‘幽谷客’,到底姓什,叫什,便不知道。”段正淳喃喃道:“幽谷客,幽谷客……”蓦地里记起杜甫那首‘佳人’诗来,诗句个个字似乎都在刺痛他心:“绝代有佳人,幽居在空谷。自云良家子,零落依草木……夫婿轻薄儿,新人美如玉……但见新人笑,那闻旧人哭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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