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小华把新鲜农产品拉进城,再把好用家电用品拉回村里,趟车赚两趟钱。他车队越来越大,覆盖村子也越来越多。在中英签署联合声明和许海峰赢得第枚奥运金牌那年秋天,他成鲤烧村历史上第个万元户。而他知道,自己赌对,这仅仅是个开始。
在新盖好三层小楼里,阿慧摸摸窗台,又拍拍床板,就好像担心这切都不是真,只是某种幻术变出来蜃影。
“放心,不是纸糊!”韩小华笑着把她搂到床边坐下,剥颗椰子糖,
走向,当然,还有成千上亿条成型或未成型生命。
村里黄泥路下雨就变成沼泽,韩小华却考驾照,张罗起车队。他要把各家各户作物直接运到广州去,这是以前从来没有人想过更别说干过事情。
亲戚们都劝他别瞎折腾,现在包干到户,安心做好自己本分就好,别像邻村谁谁谁被当成投机倒把犯抓进去,那可是要掉脑袋。
韩小华只是笑笑,他清楚自己所干每件事都有风险,但就像个真正赌徒,不会把注全押在某手牌上,只要赢上回,他就可以留在牌桌上继续游戏。
也正因为如此,每次和阿慧孩子们告别,他都特别仔细,像要记住他们皮肤上每道纹路,谁知道算法会把自己带向哪里。
八十年代广州,就像大淘金时美国西部,混乱中孕育着机会。许多人想从铁板块单位里逃离,更多人想涌进去。这些人里大多数是来自省内农村富余劳动力,为摆脱背靠黄土看天吃饭命运,拿上按月发放薪水,他们成为“农民工”,干起城里人不愿意干脏累重活儿:搬运、环卫、建筑、冶炼、化工、港务、煤炭……
韩小华经常和这些淘金者厮混在起,甚至挤在他们笼屋里过夜,那是在片石屎森林洼地中用铁皮钢管搭起临时工棚。白天农民工到工地厂房四处揾命搏,连续劳作十几小时是家常便饭,晚上就回到霉味、汗味、饭味掺杂窝里躺。80平米房间,半是工房,半住几十号人,还堆放着各种粮食杂物。昏暗灯光下,他们轮流抽着最廉价生切烟,聊着各处看来听来生猛八卦,下象棋、听港台流行歌、读黄色地摊小说,想象着未来美好生活,然后在老鼠与蚊虫滋扰中呼呼睡去。周而复始,日复日。
虽然发大财还是少数,可卖力气计件工有点好,只要不怕苦累,不怕没活干。他们都说,在广州,只要舍得出力流汗,就会有金子,跟乡下没法比。个月到手薪水等于在老家年多劳作收成,还得赶上好光景,于是每个人都像关许久饿狗被放出笼,不知疲倦地打着好几份工,然后把牙缝里抠出来每分钱都寄回家里。
韩小华赌得更大,他看到这座城市苏醒,如同昏睡已久巨人,艰难而缓慢地伸展着躯体,想去适应新涌进数十上百万人所带来需求增长,粮食、蔬菜、副食品、供水、供电、供气、基础设施、公共交通……它由静止状态被强行拽上跑道,喘着粗气、胸膛起伏、汗流浃背,可旦这个巨人奔跑起来,便是势不可挡。
由封闭到开放,人需求生长是不可逆过程,这就是机会所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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