啸桐灵榇由水路运回南京,世钧跟着船回去,沈太太和姨太太则是分别乘火车回去。沈太太死丈夫,心境倒开展许多。寡居生活她原是很习惯,过去她是因为丈夫被别人霸占去而守活寡,所以心里总有这样口气咽不下,不像现在是名正言顺守寡,而且丈夫简直可以说是死在她怀抱中,盖棺论定,现在谁也没法把他抢走。这使她心里觉得非常安定而舒泰。
因为家里地方狭窄,把灵榇寄存在庙里,循例开吊发丧,忙过这些,就忙分家事情。是姨太太那边提出分家要求,姨太太那边小孩既多,她预算中笔教育费又特别庞大,还有她那母亲,她说啸桐从前答应给她母亲养老送终。虽然大家都知道她这些年来积下私蓄定很可观,而且啸桐在病中迁出小公馆时候,也还有许多要紧东西没有带出来,无如这都是死无对证事。世钧是贯抱着息事宁人主张,劝他母亲吃点亏算,但是女人总是气量小,而且里面还牵涉着他嫂嫂。他们这次分家是对姨太太而言,他嫂嫂以后还是跟着婆婆过活,不过将来总是要分。他嫂嫂觉得她不为自己打算,也得为小健打算。她背后有许多怨言,怪世钧太软弱,又说他少爷脾气,不知稼穑之艰难,又疑心他从前住在小公馆里时候,被姨太太十分恭维,年轻人没有主见,所以反而偏向着她。其实世钧在里面做尽难人。拖延许多时候,这件事总算结。
他父亲死后,百日期满,世钧照例到亲戚家里去"谢孝",挨家拜访过来,石翠芝家里也去趟。翠芝家是个半中半西五开间老式洋房,前面那花园也是半中半西,片宽阔草坪,草坪正中却又堆出座假山,挖个小小池塘,养着金鱼。世钧这次来,是个夏天傍晚,太阳落山,树上蝉声却还没有休歇,翠芝正在花园里溜狗。她牵着狗,其实是狗牵着人,把根皮带拉得笔直,拉着她飞跑。世钧向她点头招呼,她便喊着那匹狗英文名字:"来利!来利!"好容易使那狗站住。世钧笑道:"这狗年纪不小吧?记得直从前你就有这个黑狗。"翠芝道:"你说是-祖母。这只跟你们家那只是窝。"世钧道:"叫来利?"翠芝道:"妈本来叫-来富,嫌难听。"世钧笑道:"伯母在家?"翠芝道:"出去打牌去。"
翠芝在他们开吊时候也来过,但是那时候世钧是孝子,始终在孝帏里,并没有和她交谈,所以这次见面,她不免又向他问起他父亲故世前情形。她听见说世钧直在医院里侍候,便道:"那你这次去没住在叔惠家里?你看见他没有?"世钧道:"他到医院里来过两次。"翠芝不言语。她本来还想着,叔惠也说不定不在上海,她曾经写过封信给他,信里提起她和鹏解除婚约事,而他直没有回信。他直避免和她接近,她也猜着是因为她家里有钱,他自己觉得高攀不上,所以她总想着应当由她这方面采取主动态度。但是这次写信给他他没有回信,她又懊悔,倒不是懊悔她这种举动太失身分,因为她对他是从来不想到这些。她懊悔不是为别,只是怕人家觉得她太露骨,即使他本来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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