虑半天,终于很谨慎地说道:"觉得你态度是对,你姊姊那种要求简直太没有道理。这种勉强结合岂不是把生都葬送。"他还劝她许多话,她从来没听见豫瑾口气说过这些话。他认为夫妇俩共同生活,如果有个人觉得痛苦话,其它个人也不可能得到幸福。其实也用不着他说,他所能够说她全想到,也许还更彻底。譬如说鸿才对她,就算他是真心爱她吧,像他那样人,他那种爱是不是能持久呢,但是话不能这样说。当初她相信世钧是确实爱她,他那种爱也应当是能够持久,然而结果并不是。所以她现在对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没有确切信念,觉得无不是渺茫。倒是她孩子是唯真实东西。尤其这次她是在生死关头把他抢回来,她不能再扔下不管。
她自己是无足重轻,随便怎样处置她自己好象都没有多大关系。譬如她已经死。
豫瑾又道:"其实你现在只要拿定主意,你前途定是光明。"他不过是种勉励话,曼桢听,却觉得心中阵伤惨,眼泪又要流下来。老对着他哭算什呢?豫瑾现在环境也不同,在现在这样情形下,她应当稍微有分寸点。她很突兀地站起身来,带笑说道:"你看这人,说这半天废话,也不给你倒碗茶。"五斗橱上覆着两只玻璃杯,
她拿起只来迎着亮照照,许久不用,上面也落许多灰。她在这里忙着擦茶杯找茶叶,豫瑾却楞住。她为什忽然这样客套起来,倒好象是不愿再谈下去。然而他再想,他那些劝勉话也不过是空言安慰,他对她实在也是爱莫能助。他沉默会,便道:"你不用倒茶,就要走。"曼桢也没有阻止他。她又把另外只玻璃杯拿起来,把上面灰吹吹,又拿抹布擦擦。豫瑾站起来要走,又从口袋里摸出本记事簿来,撕下张纸来,弯着腰伏在桌上写下他自己地址,递给曼桢。曼桢道:"你地址有。"豫瑾道:"你这儿是十四号吧?"他也写在他记事簿上。曼桢心里想这里房子她就要回掉,他写信来也寄不到,但是她也没说什。她实在没法子告诉他。将来他总会从别人那里听到,说她嫁给鸿才。他定想着她怎这样没出息,他定会懊悔他过去太看重她。
她送他下楼,临别时候问道:"你们明天什时候动身?"豫瑾道:"明天早就走。"
曼桢回到楼上来,站在窗口,看见豫瑾还站在斜对过后门口,似乎揿过铃还没有人来开门。他也看见她,微笑着把只手抬抬,做个近于挥手姿态。曼桢也笑着点个头,随后就很快地往后缩,因为她眼泪已经流脸。她站在桌子跟前啜泣着,顺手拿起那块抹布来预备擦眼睛,等到明白是抹布时候,就又往桌上掷。那敝旧红纱懒洋洋地从桌上滑到地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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