晕。那里面还是悠久过去空气,温雅、幽闲、无所谓时间。衣橱里可没有窗外那爽朗清晨,那板板绿草地,那怕人寂静脸,嘴角那花生衣子……那肮脏、复杂,不可理喻现实。
薇龙在衣橱里混就混两三个月,她得许多穿衣服机会;晚宴、茶会、音乐会、牌局,对于她,不过是炫弄衣服机会罢。她暗自庆幸,梁太太只拿她当个幌子,吸引般青年人,难得带她到上等舞场去露几次脸,总是家里请客次数多。香港大户人家小姐们,沾染上英国上层阶级传统保守派习气,也有种骄贵矜持风格,与上海交际花又自不同。对于追求薇龙人们,梁太太挑剔得很厉害,比皇室招驸马还要苛刻。便是那侥幸入选七八个人,若是追求得太热烈,梁太太却又奇货可居,轻易不容他们接近薇龙。旦容许他接近,梁太太便横截里杀将出来,大施交际手腕,把那人收罗去。那人和梁太太攀交情,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末总是弄假成真,坠入情网。这样把戏,薇龙也看惯,倒也毫不介意。
这天,她催着睨儿快些给她梳头发,她要出去。梁太太特地拨自己身边得意人儿来服侍薇龙;睨儿不消多时,早摸熟薇龙脾气。薇龙在香港举目无亲,渐渐也就觉得睨儿为人虽然刻薄些,对自己却处处热心指导,也就把睨儿当个心腹人。这时睨儿便道:“换衣服再梳头罢。把袍子从头上套上去,又把头发弄乱。”薇龙道:“拣件素净些。们唱诗班今天在教堂里练习,他们教会里人,看太鲜艳衣料怕不喜欢。”睨儿依然寻出件姜汁黄朵云绉旗袍,因道:“又不懂。你又不信教,平白去参加那唱诗班做什?天到晚应酬还忙不过来,夜里补上时间念书念到天亮。你看你这两个礼拜忙着预备大考,脸上早瘦下圈来!何苦作践自己身体!”薇龙叹口气,低下头来,让睨儿给她分头路,答道:“你说念书太辛苦。你不是不知道,在外面应酬,无非是碍在姑妈面上,不得不随和些。念书,那是费好大力,才得到这个机会,不能不念出点成绩来。”睨儿说:“不是说扫兴话,念毕业又怎样呢?姑娘你这还是中学,香港统共只有个大学,大学毕业生还找不到事呢!事也有,个月五六十块钱,在修道院办小学堂里教书,净受外国尼姑气。那真犯不着!”薇龙道:“何尝没有想到这层呢?活到哪里算哪里罢!”睨儿道:“说句话,你可别生气。替你打算,还是趁这交际机会,放出眼光来拣个合适人。”薇龙冷笑道:“姑妈这帮朋友里,有什人?不是浮滑舞男似年轻人,就是三宫六嫔老爷。再不然,就是英国兵。中尉以上军官,也还不愿意同黄种人打交道呢!这就是香港!”睨儿噗哧笑道:“明白,怪不得你饶是排不过时间来还去参加唱诗班;听说那里面有好些大学生。”薇龙笑笑道:“你同说着玩不要紧,可别认真告诉姑妈去!”睨儿不答。薇龙忙推她道:“听见没有?可别搬弄是非!”睨儿正在出神,被她推醒,笑道:“你拿当作什人?这点话也搁不住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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