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张张。个个雪白,喷出淡淡麻油气味。部份报纸黏住包子,他谨慎地把报纸撕下来,包子上印铅字,字都是反,像镜子里映出来,然而他有这耐心,低下头去逐个认出来:“讣告……申请……华股动态……隆重登场候教……”都是得用字眼儿,不知道为什转载到包子上,就带点开玩笑性质。也许因为“吃”是太严重件事,相形之下,其他切都成笑话。吕宗桢看着也觉得不顺眼,可是他并没有笑,他是个老实人。他从包子上文章看到报纸上文章,把半页旧报纸读完,若是翻过来看,包子就得跌出来,只得罢。他在这里看报,全车人都学样,有报看报,没有报看发票,看章程,看名片。任何印刷物都没有人,就看街上市招。他们不能不填满这可怕空虚——不然,他们脑子也许会活动起来。思想是痛苦件事。
只有吕宗桢对面坐着个老头子,手心里骨碌碌骨碌碌搓着两只油光水滑核桃,有板有眼小动作代替思想。他剃着光头,红黄皮色,满脸浮油。打着皱,整个头像个核桃。他脑子就像核桃仁,甜,滋润,可是没有多大意思。
老头子右首坐着吴翠远,看上去像是个教会派少奶奶,但是还没有结婚。她穿着件白洋纱旗袍,滚道窄窄蓝边——深蓝与白,很有点讣闻风味。她携着把蓝白格子小遮阳伞。头发梳成千篇律式样,惟恐唤起公众注意。然而她实在没有过分触目危险。她长得不难看,可是她那种美是种模棱两可,仿佛怕得罪谁美,脸上切都是淡淡,松弛,没有轮廓。连她自己母亲也形容不出她是长脸还是圆脸。
在家里她是个好女儿,在学校里她是个好学生。大学毕业后,翠远就在母校服务,担任英文助教。她现在打算利用封锁时间改改卷子。翻开第篇,是个男生作,大声疾呼抨击都市罪恶,充满正义感愤怒,用不很合文法,吃吃艾艾句子,骂着:“红嘴唇卖*妇……大世界……下等舞场与酒吧间。”翠远略略沉吟会,就找出红铅笔来批个“A”字。若在平时,批也就批,可是今天她有太多考虑时间,她不由得要质问自己,为什她给他这好分数?不问倒也罢,问,她竟胀红脸。她突然明白:因为这学生是胆敢这毫无顾忌地对她说这些话唯个男子。
他拿她当作个见多识广人看待;他拿她当作个男人,个心腹。他看得起她。翠远在学校里老是觉得谁都看不起她——从校长起,教授、学生、校役……学生们尤其愤慨得厉害:“申大越来越糟!天不如天!用中国人教英文,照说,已经是不应当,何况是没有出过洋中国人!”翠远在学校里受气,在家里也受气。吴家是个新式,带着宗教背景模范家庭。家里竭力鼓励女儿用功读书,步步往上爬,爬到顶儿尖儿上——个二十几岁女孩子在大学里教书!打破女子职业新纪录。然而家长渐渐对她失掉兴趣,宁愿她当初在书本上马虎点,匀出点时间来找个有钱女婿。
她是个好女儿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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