霓喜重新下死劲瞅他眼。雅赫雅呵呵笑起来,搭讪着接过霓喜手中小包袱来,掂掂,向妇人道:“这就是你给她陪送?也让开开眼。”便要打开包袱,妇人慌忙拦住道:“人家衬衣鞋脚也要看!老板你怎这样没有品?”雅赫雅道:“连套替换衣裳也没有?”妇人道:“嫁到绸缎庄上,还愁没有绫罗绸缎年四季冬暖夏凉裹着她?身上这套,老板你是识货,你来摸摸。”因又弯下腰去拎起霓喜脚道:“是苏州捎来尺头哩!进贡也不过如此罢!”又道:“脚便是大脚。知道你老板是外国脾气,脚小反而不喜欢。若没有这十分人才,也配不上你老板。多也不要你,你给两百块,再同你讨二十块钱喜钱。好不容易替你做这个媒,腿也跑折,这两个喜钱,也是份内,老板可是王妈妈卖磨,推不得!”雅赫雅道:“累你多跑两趟,车钱船钱跟你另外算便。两百块钱可太多,叫们怎往下谈去?”妇人道:“你又来!两百块钱卖给你,是好心替她打算,图你个夫妻,青春年少,作成她享个后半辈子福,也是们母女场。若是黑黑良心把她卖到堂子里去,那身价银子,少说些打她这个银人儿也够!”当下双方软硬兼施,磋商至再,方才议定价目。
雅赫雅是个健壮热情男子,从印度到香港来时候,个子儿也没有,白手起家,很不容易,因此将钱看得相当重,年纪轻轻,已经偏于悭吝。对于中年阔太太们,他该是个最合理想恋人,可是霓喜这十四岁女孩子所需要却不是热情而是点零用钱与自尊心。
她在绸缎店里没有什地位。伙计们既不便称她为老板娘,又不便直呼她名字,只得含糊用“楼上”二字来代表她。她十八岁上为雅赫雅生个儿子,取个英国名字,叫做吉美。添孩子之后,行动上比较自由些,结识群朋友,拜干姊妹,内中也有洋人女佣,也有唱广东戏,也有店东女儿。霓喜排行第二,众人都改口唤她二姑。
雅赫雅绸缎店是两上两下楼房,店面上间正房,雅赫雅做卧室,后面间分租出去。最下层地窖子却是两家共用,黑压压堆着些箱笼,自己熬制成条肥皂,南洋捎来红纸封着榴莲糕。丈来长麻绳上串着风干无花果,盘成老粗圈圈,堆在洋油桶上。头上吊着熏鱼,腊肉,半干褂。影影绰绰美孚油灯。那是个冬天黄昏,霓喜在地窖子里支架子烫衣裳。三房客家里个小伙子下来开箱子取皮衣,两个嘲戏做堆,推推搡搡,熨斗里炭火将那人袖子上烧个洞,把霓喜笑得前仰后合。
正乱着,上面伙计在楼梯口叫道:“二姑,老板上楼去。”霓喜答应声,把熨斗收,拆架子,叠起架上绒毯,趿着木屐踢踢踏踏上去。先到厨房里去拎桶煤,带到楼上去添在火炉里,问雅赫雅道:“今儿个直忙到上灯?”雅赫雅道:“还说呢!就是修道院来两个葡萄牙尼姑,剪几丈天鹅绒做圣台上帐子,又嫌贵,硬叫伙计把请出来,跟攀交情,唠叨这半天。”霓喜笑道:“出家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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