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嗳，他们家那些少爷们。说是都不敢到别
房间里乱走。随便哪间房只要没人，就会撞见有人在里头——青天白日。”
项八小姐做龚家四少奶奶时候是亲戚间名美人，那时候最时行粉扑子脸，高鼻梁。现在胖
些，双下巴，美国国父华盛顿发型。
年不见，她招呼九莉声，也没有那些虚敷衍，迳向蕊秋道：“
就是来问你声，今天待会怎
样。”表示不搅糊她们说话。
“坐会，九莉就要走。”
“不坐。你今天怎样，跟们块吃饭还是有朋友约会？”搭拉着眼皮、脸不耐烦神气，喉咙都粗起来。
蕊秋顿顿
“喜欢娜拉这名字，”九莉又有次说。
“认识个女孩子叫娜拉。”作为解释，她为什对这名字倒胃口。
九莉发现英文小说里像她母亲倒很多。她告诉比比诺峨·考瓦德剧本《漩涡》里母亲茀洛润丝与小赫胥黎有篇小说里母亲玛丽·安柏蕾都像。
比比便道：“她真跟人发生关系？”
“不，她不过是要人喜欢她。”
说《上流美妇人》，也想起蕊秋来，虽然那女主角已经六七十岁，并不是驻颜有术，尽管她也非常保养，是脸上骨架子生得好，就经老。她儿子是个胖胖中年人，没结婚，去见母亲时候总很僵。“他在美妇人子宫里时候定很窘。”也使九莉想起自己来。她这丑小鸭已经不小，而且丑小鸭没这高，丑小鹭就光是丑。
有个走读混血女生安姬这天偶然搭她们宿舍车下山，车上挤着坐在九莉旁边。后来赛梨向九莉说：
“安姬说你美。不同意，但是觉得应当告诉你。”
九莉知道赛梨是因为她缺乏自信心，所以觉得应当告诉她。
安姬自己长相有点特别，也许因此别具只眼。她是个中国女孩子轮廓，个子不高，扁圆脸，却是白种人最白皮肤，那真是面白如纸，配上漆黑浓眉，淡蓝色大眼睛，稍嫌阔厚嘴唇，浓抹着亮汪汪朱红唇膏，有点吓人跳。但是也许由于电影影响，她也在校花之列。
比比立刻失去兴趣。
吃完下午茶，蕊秋去化妆穿衣服。项八小姐来。九莉叫她八姐，她辈份小，其实属于上代。前两年蕊秋有次出去打牌碰见她，她攀起亲戚来，虽然是盛家那边亲，而且本来也已经不来往，但是叨在同是离婚妇，立刻引为知己，隔几天就来拜访，长谈离婚经过，坦白承认想再结婚。她手头很拮据，有个儿子跟她，十七岁。
她去后，蕊秋在浴室里漫声叫“楚娣啊！”九莉自从住到她们那里，已经知道跟三姑不对，但是那天深夜在浴室里转告她刚才那些话，还是与往常样亲密。九莉已经睡，听着很诧异。“反正是离婚就都以为是样，”楚娣代抱不平。
“嗳。”带着羞意温暖笑声。
“他们那龚家也真是——！”
赛梨不知道有没有告诉比比。比比没说，九莉当然也没提起。
此后看见安姬总有点窘。
比比从来绝口不说人美丑，但是九莉每次说：
“喜欢卡婷卡这名字，”她总是说：
“认识个女孩子叫卡婷卡。”显然这女孩子很难看，把她对这名字印象也带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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