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比比也说雷克坏,问她怎坏,只板着脸掉过头去说“Awful.”他教病理学,想必总是解剖尸体时候轻嘴薄舌,让女生不好意思,尤其是比比这样有曲线,九莉告诉她母亲认识雷克,就没说有事可以去找他话。
有天九莉头两堂没课,没跟车下去,从小路走下山去。下许多天春雨,满山两种红色杜鹃花簌簌落个不停,虾红与紫桃色,地下都铺满,还是棵棵满树粉红花。天晴,山外四周站着蓝色海,地平线高过半空。附近这带小楼房都是教授住宅。经过座小老洋房,有人倚着木柱坐在门口洋台阑干上,矮小俊秀,看去不过二三十岁,苍白脸,冷酷浅色眼珠在阳光中透明,视而不见朝这边望过来。她震震,是雷克,她在校园里看见过他,总是上衣后襟稀皱。
靠里那只手拿着个酒瓶。上午十点钟已经就着酒瓶独饮?当然他们都喝酒。听说英文系主任夫妇俩都是酒鬼。到他们家去上四人课,有时候遇见他太太,小母鸡似,身褪色小花布连衫裙,笑吟吟,眼睛不朝人看,溜就不见。按照毛姆小说上,是因为在东方太寂寞,小城生活苦闷。在九莉看来是豪华大都市,觉得又何至于此,总有点疑心是做作,不然太舒服不好意思算是“白种人负担”。她不知道他们小圈子里窒息。
安竹斯也喝酒,他那
“这比比!还不下来!”婀坠在看手表。
“死啰死啰!”两个槟榔屿姑娘还在低声唱诵。
“你是不要紧,有你哥哥给你补课,”其中个说。
“哪里?他自己大考,哪有工夫?昨天打电话来,问‘怎样?’”柔丝微笑着说,雪白滚圆脸上,双画眉鸟眼睛定定。
九莉吃牛奶麦片,炒蛋,面包,咖啡,还是心里空捞捞,没着没落,没个靠傍。人整个掏空,填不满个无底洞。
特瑞丝嬷嬷忙出忙进,高叫“阿玛丽!”到洗碗间去找那孤儿院女孩子。楼上又在用法文锐叫“特瑞丝嬷嬷!”她用广东话叫喊着答道:“雷啦雷啦!”面低声嘟囔着咒骂着,匆匆赶上楼去。
几个高年级马来亚侨生围着长桌端坐着。华侨女生都是读医,要不然也不犯着让女孩子单身出远门。大家都知道维大只有医科好。
照例医科六年,此地七年,又容易留级,高年级生三十开外女人都有,在考场上也是老兵,今天不过特别沉默。平时在饭桌上大说大笑,都是她们内行笑话,夹着许多术语,实验室内穿医生白外衣也常穿回来。九莉只听懂次讲个同班生真要死,把酒精罐里根性器官丢在解剖院门口沥青道上,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。
“雷克最坏,”有天她耳朵里刮着句。是怎样坏,没听出所以然来。她们话不好懂,马来亚口音又重,而且开口闭口“Man!”倒像西印度群岛土著,等于称对方“老兄”,热带英属地口头禅横跨两大洋,也许是从前海员传播,又从西印度群岛传入美国爵士界。
她们天到晚除谈上课与医院实习事故,就是议论教授。教授大都“坏”,英国教授本来有幽默讽刺传统,惯会取笑学生,不过据说医科嘲弄得最残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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