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比比接个电话,回到楼上来悄悄笑道:“个男孩子找看电影。电影院照样开门。”
“什片子?”
“不知道,不管是什,反正值得去趟。”
“嗳,看看城里什样子。”
“你要不要去?”她忽然良心上过不去似。
她们住在走廊尽头隔出来两小间,对门,亮红砖地。九莉跟着她走进她那间。
“累死,”她向床上倒,反手捶着腰。她曲线太深陡,仰卧着腰酸,因为悬空。“你等午餐再叫。”
九莉在椅子上坐下来。两边都是长窗,小房间像个玻璃泡泡,高悬在海上。当然是地下层安全,但是那食堂气氛实在有窒息感。
玻璃泡泡吊在海港上空,等着飞机弹片来爆破它。
不喜欢现代史,现代史打上门来。
九莉经过两次沪战,觉得只要照她父亲说多囤点米,煤,吃得将就点,不要到户外去就是。
个高年级生忽然问剑妮,但是有点惴惴然,彷佛怕招出她许多话来,剑妮显然也知道:“战争是什样?”
剑妮默然会,细声道:“还不就是逃难,苦,没得吃。”
热咖啡来。度沉默之后,桌上复又议论纷纷。比比只顾埋头吃喝,脸上有点悻悻然。吃完向九莉道:“上去睡觉,你上去不上去?”
在楼梯上九莉说:“非常快乐。”
女生都在楼上理东西,等家里汽车来接。茹璧第个打电话回家叫汽车来接,已经接去。
比比从后门进来,补吃麦片。九莉坐到她旁边去。赛梨又上去打电话。
几个高年级生又高谈阔论起来,说日本人敢来正好,香港有准备,新加坡更是个堡垒,随时有援兵来。
“花王说个炸弹落在深水湾,”特瑞丝嬷嬷匆匆进来报告。她崇拜瘦小苍老花匠。他夫妻俩带着个孩子住在后门口间水门汀地小房间里。
“嬷嬷!黄油没有!”比比腻声抱怨着,如泣如诉。“嬷嬷你来摸摸看,咖啡冰冷,嬷嬷你给换壶来。”
九莉忙笑道:“不不,不想去。”
她从来不提名道姓,总是“个男孩子。”有次忽然半笑半恼告
比比拉扯着身下睡袋,衬绒里子睡袋特别闷,抖出丝印度人气味来。“你在看什书?”
“历史笔记。”
比比噗嗤笑,笑她亡羊补牢。
她是觉得运气太好,怕不能持久——万会很快复课,还是要考。
中午突然汽笛长鸣,放马后炮解除空袭警报。
“那很坏,”比比说。
“知道。”
“知道你认为自己知道坏就不算坏。”
比比是认为伪君子也还比较好些,至少肯装假,还是向上。
她喜欢辩论,九莉向来懒得跟她辩驳。
特瑞丝没作声,过来端起咖啡壶黄油碟子就走。
剑妮颓然坐着,探雁脖子往前伸着点,苍黄鹅蛋脸越发面如土色,土偶似,两只眼睛分得很开,凝视着面前桌上。
只有排门上端半透明玻璃这点天光,食堂像个阴暗荷兰宗教画,两人合抱方形大柱粉刷乳黄色,亮红方砖砌地,僧寺式长桌坐满桌人,在吃最后晚餐。
“剑妮是见过最多——战争,”婀坠笑着说,又转向九莉道:“上海租界里是看不见什,哦?”
“嗳。”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