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先翠华不知道网球场有许多讲究,修理起来多贵,遗说九莉可以请同学来打网球。直没修,九林仍旧是对着个砖墙打网球,用楚娣给他只旧球拍。
翠华在报纸副刊上看到养鹅作为种家庭企业,想利用这荒芜花园养鹅,买两只,但是始终不生小鹅。她与乃德都常站在楼窗前看园子里两只鹅踱来踱去,开始疑心是买两只公或是两只母。但是两人都不大提这话,有点忌讳—
“少爷!老爷叫!”陪房女佣在楼梯上喊。
“噢,”他高声应声,因为不惯大声,声带太紧,听上去有点不自然,但是很镇静敏捷上楼去。
韩妈没提她母亲死事,九莉也没问她。
她晚上忽然向九莉说:“今天在街上看见个老叫化子,给他两毛钱。人老可怜咧!韩妈要做老叫化子,”说着几乎泪下。
九莉笑道:“那怎会?不会,”也想不出别话安慰她。她不作声。
道:“吕表哥讨厌死,听六姐说.也是到他们那儿去生坐半天,句话也不说。六姐说讨厌死,”那是耿家阔亲戚,家里两个时髦小姐,二十几岁。耿家自己因为人太多,没钱,吕表哥也不去默坐。
九莉觉得她是酸葡萄,但是听见说他对“六姐”姐妹俩也这样,不禁有点爽然若失。后来听九林说吕表哥结婚,是个银行经理女儿。又听见九林说他发迹就大肚子,又玩舞女,也感到丝庆幸。
九林对吕表哥事业特别注意。他跟九莉相反,等不及长大。翠华有个弟弟给他套旧衬衫,黄卡其袴,配上有油渍领带,还是小时候楚娣送他条,穿着也很英俊,常在浴室里照着镜子,在龙头下沾湿梳子,用水梳出高耸飞机头。十二岁那年有次跟九莉去看电影,有家里汽车接送,就是他们俩.散场到惠尔康去吃冰淇淋,他就点啤酒。
“大爷死,”九莉放假回来他报告.“据说是饿死。”
九莉骇异道:“他那有钱,怎会饿死?”
“怎会呢?”九莉又说,自己也觉得是极乏空话。
她陪着九莉坐在灯下,借此打个盹。九莉画她张铅笔像,虽然银白头发稀,露出光闪闪秃顶来,五官都清秀,微阖着大眼睛。
“韩妈你看画你。”
她拿着看会,笑道:“丑相!”
九莉想起小时候抱着猫硬逼牠照镜子,牠总是厌恶别过头去,也许是嫌镜子冷。
“他那个病,医生差不多什都不叫吃。饿急,不知怎给他跑出来,住到小公馆去.姨太说‘也不敢给他吃,不然说害死’还是没得吃。所以都说是饿死。”
她知道西医忌嘴之严,中国人有时候不大解,所以病死以为是饿死.但是也是亲戚间大家有这个愿望。
“韩妈乡下有人来,说进宝把他外婆活埋,”九林又闲闲报道。“他外婆八九十岁,进宝老是问她怎还不死。这天气起来,硬把她装在棺材里,说是她手扳着棺材沿不放,他硬把手指头个个扳开来往里塞。”
九莉又骇然,简直不吸收,恍惚根本没听见。“韩妈怎说?”
“韩妈当然说是没有事,说她母亲实在年纪大,没听见说有病,就死,所以有人造谣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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