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道理,该把遗体眼皮拉下来再开始工作,但她痴痴地看着胖子君,不晓得为啥死后二十四小时,眼睛还不闭上?难道是为看到她?
小灵是胖子君职高同学,她比他小两届。
她学是化妆,当然是给活人服务。
他学是会计,自然不是给死人算账。
那年,胖子君十八岁,在职高篮球队打中锋,身高米九,体重百八十斤,属于非常标准运动员体重。说实话穿着球衣站在篮筐底下,身边大堆长人,丝毫不显胖。
没家属吗?
他还不到三十,家里父母早就哭得不省人事,其他亲戚没这胆量,更不敢担责任。
胖子君挺着小山似肚子,仿佛睡着北极熊,又像因公殉职相扑运动员。化妆台像张床,坚固塑钢材料,四脚发出吱吱声响,让人担心随时会被压塌。死者双眼睁着,厚重眼皮底下,瞳孔扩散,目光暗淡,角膜轻度混浊。
虽然,小灵不是法医,但按照她经验判断,死亡时间在二十四小时左右。
怎死?她继续问同事,从前也碰上过遇害大体——有胸口被丈夫捅几十刀子,有脑袋被老婆剁下来,有火车站半夜里被劫匪勒死。
真美!原来白天放烟花也这好看!惜朝,告诉你,这是见过最好看烟花!
——《逆水寒》电视剧版(原著:温瑞安)
现在,最怕句话:是看着你书长大。
以后,还会有句话:是看着你书长大直看到死。
比如,只萌萌哒鬼,比如胖子君,比如他,比如她,比如它。
小灵走到篮球场边,跟几十个女生共同花痴,大多数人挚爱流川枫,还有人迷恋三井寿,更有口味重喜欢樱木花道,只有她远远地盯着胖子君。
那场球打完,女生们给各自男生送茶端水擦汗甚至奉上香吻,只有胖子君个人落寞地走到跑道边,整理着充满汗臭与脚气味运动包。
小灵给他递块毛巾。
后背心早就湿透,蒸笼头几乎喷出汗来,他拿过毛巾擦个遍,连声谢谢都没说,闪身去水房冲冷水澡。
她拿回充满男生体味毛巾,默默跑回宿舍洗干净,挂在床头绳子上,在日记本上写下“胖子君”三个字——不是他姓名,其实也不是外号,更
咳!饭局上喝醉,从餐馆窗户冲出去,摔到七层楼下,死。
辛苦您啦,把大体交给吧。
子夜,殡仪馆,遗体化妆间,只剩下两个人,活和死。
HELLO!晚上好!割奶!空棒挖!
从胖子君被拉进来那瞬间,小灵就认出他——全城已没有比他更胖家伙。
胖子君往生那年,刚满二十九岁。
当他被拉到殡仪馆深夜,殡葬车终究没能扛住,石破天惊地爆掉个轮胎,司机说这辈子没拉过这沉尸体。
万圣节前夜,三个男人推着小车,方才把胖子君抬下来,艰难地送入遗体化妆间。
今晚值班化妆师是小灵。闲三天她,正躺在殡仪馆女生宿舍,看着刚从图书馆借来悬疑小说。她扎上头绳,换好工作服出来,戴上手套和口罩,看到胖子君。
按照行话,不能管这个叫尸体,必须叫大体。她照例向大体鞠躬,说套祝福语,恭送死者往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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