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小懂商规、会拢账,不是笨头呆脑榆木疙瘩,但怎进货,怎卖货,怎跟上家下家打交道,在窦家庄可没人教他这些,事不说不知,木不钻不透,砂锅不打辈子不漏,哪行哪业也不可能光靠自己琢磨,非得有人帮着戳破这层窗户纸不可。掌柜器重他,该教什教什,没有藏着掖着,可谓倾囊相授。没过两年,窦占龙已经把商号里这些事都闹明白,干十年八年伙计也不如他脑瓜子清楚,而且兢兢业业,从不敢有半点懈怠。他生来又是个机灵鬼伶俐虫,心眼儿里比别人多个转轴,加上这几年历练,简直成人精,迎来送往面带三分笑,练就张巧嘴,小鸡子啃破碗茬儿——满嘴词儿,见什人说什话,尤其会套近乎,来看货主顾,只要让他搭上话茬儿,没有空着手走,你不掏钱买点什,自己都觉得抹不开面子。有时碰上个蛮不讲理顶着脑门子官司进门主儿,横七竖八挑你百二十个不是,别伙计不敢上前,窦占龙过去三五句话,非但能让这位心甘情愿地掏钱,回到家还能多吃俩馒头,这就叫买卖道儿、生意经。
旧时学徒不拿月规钱,只是偶尔有些零花,赶上逢年过节拿个红包什。窦占龙踏实肯干,掌柜还会额外多给他几个。别伙计拿钱,要听书看戏吃点儿解馋,要买双鞋添件衣裳,窦占龙舍不得自己花,有赏钱全攒着,给家里捎信报平安时候,连同书信并托人带去。当学徒虽然吃苦,终究有个奔头。
咱把话说回来,窦占龙也吃五谷杂粮,不可能没有任何喜好,腰里头多出个仨瓜俩枣儿零钱,自有消遣之处。离着他们商号不远,有座过街牌楼,再往前是大片空场,聚集不少卖杂货卖小吃贩子,还有撂地卖艺江湖人。保定府是京师门户、直隶省会,其繁华热闹堪比京城,这块空场四通八达,买卖铺户扎堆儿,人来人往、川流不息,按江湖话来讲,算是块“好地”。常言道“能耐不济,白占好地”,能够在此站住脚艺人,多少得有两样降人绝活儿,有唱老调梆子,耍皮影戏,练摔跤勾腿子,卖小吃也多,驴肉火烧、牛肉罩饼、羊肉包子、回炉粿子,净是外地见不着也吃不着。窦占龙得空闲,便去牌楼后杂耍场子溜达,耍弹变练概不看,吃喝概不买,只为看个唱曲小姑娘,艺名叫阿褶,柳眉杏眼,相貌压人。窦占龙头次看见她,夜猫子眼就直。在当街卖艺人里,阿褶绝对称得上才艺出众,尽管沦落江湖,却无半分风尘之气,唯有点美中不足——她是个能知不能言哑巴。
那也怪,哑巴怎唱小曲儿呢?您有所不知,带着阿褶卖艺是个丑婆子,四十大几岁数,长得要多丑有多丑,张怪脸沟壑相连,秃眉毛母狗眼,蒜锤鼻子蛤蟆嘴,稀不棱登头发拢成个纂儿,脑门子上配条青布绣花抹额,身穿葱绿色斜襟花袄,下边是大红灯笼裤,足蹬双绣满各色蝴蝶缎子鞋,怯得人愣愣。弓腰塌背走道哈巴腿,举着杆老长烟袋锅子,满嘴老玉米粒似大黄牙,江湖上报号叫“大妖怪”。她跟阿褶母女相称,只不过没人肯信,冲这天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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