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庆在十三岁
时候，终于使自己成为
真正自由人。
他不愿意背着书包去接受老师滔滔不绝。当刘小青他们都升入中学，国庆则开始干活挣钱。
那时候
已经回到南门，当开始在家中糟糕生活时，这位同学能够自食其力，他干起送煤工作。他像
个真
，她就欣然微笑起来。
她最为担心就是黄毛狗先她而死。她告诉国庆，去阴间路途非常遥远，既黑又冷，她要穿上棉衣还要拿盏油灯。如果狗比她先死，就会在阴间路上守候她，她说到这里时紧张得全身发抖，她眼泪汪汪地说：
“到那时候你就帮不。”
这个孤独老女人，具有时代特有固执和认真。她用几十年油瓶有自己刻度，她不相信商店售货员，他们灌油时眼睛总是望着别处。旦油超过刻度，她绝不会沾沾自喜，而是心怀不满地倒出来点。如果没有到刻度，那
不加满她就不会走开，她会长时间地站在那里，什话也不说，只是固执地看着油瓶。
她丈夫似乎在很早以前就魂归西天。那个有很大力气男人，生前对螺蛳有着古怪热衷。他喜欢坐在夏天天井里，摇着扇子悠然自得地吃着螺蛳。她几十年守寡生涯里，对丈夫最好纪念还不是她力保贞操，而是丝不苟地继承他这嗜好。生前时候，那个男人占有所有螺蛳肉，她则是心甘情愿地去吃屁股上那截乱糟糟东西。丈夫死后几十年，她始终没去尝螺蛳肉滋味，心满意足地吃着它们屁股，把肉留给挂在墙上丈夫。她把习惯和怀念融为体。
同学对螺蛳并不喜欢，可那位老太太将螺蛳吸得滑溜溜响亮，而且每吸次都伸出舌头舔去留在嘴唇上残汁。这情形不断重复以后，国庆就很难去阻止嘴角流出口水。食欲激动起来国庆，试着去拿桌上螺蛳肉时，这个老女人立刻惊慌，她赶紧拍掉国庆手中食物，凑近他耳朵吓人地说：
“他看见啦。”
那个挂在墙上死人确实是在看着他们。
十二岁那年春天时候，这个老太太终于获得劳永逸长眠。她死在路上。她是和国庆去街上买酱油往回走时，突然感到自己脚有点迈不动。她说要找个地方歇下，说着走向个墙角，在阳光里懒洋洋地坐下来，双手抱着酱油瓶。同学直站在她身旁，她闭上眼睛后，国庆以为她睡着。同学无聊地站在那里东张西望，那是阳春时节，他看到墙边青草已经生长出来，阳光使他眯缝起眼睛。老太太中间曾睁开过眼睛，轻声细气地问他那条狗还在不在？国庆朝那条狗看看，狗正趴在胡同中央昂着头注视着他们。他说在那里呢。老太太长长地出口气后，又闭上眼睛。国庆仍然站在她身旁，有会他心情愉快地看着阳光怎样在她脸上皱纹里波动。
国庆后来告诉们，她是迷路以后冻死。她去阴间时候太匆忙，都忘穿棉衣和拿油灯。阴间路长得走不完，又黑又冷。她在漆黑不见五指路上走呀走呀，结果迷路。前面呼呼寒风吹过来，她被冻得直发抖，她实在走不动路，只好坐下来。她就这样被冻死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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