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光头和宋钢这对兄弟敲着窗户激动地喊叫好阵子,下面窗格玻璃被李兰糊上报纸,兄弟两个看不见对方,只能喊叫着让对方听到。后来李光头搬把凳子到窗前,通过凳子站到窗台上,最上面窗格玻璃没有糊上报纸,李光头终于看到宋钢,宋钢也终于看到李光头。宋钢穿着宋凡平出殡时那身衣服,仰脸看着李光头,对李光头说:
“李光头,想你。”
宋钢说着不好意思地笑笑,李光头双手敲打着玻璃,哇哇叫着:“宋钢,也想你。”
宋钢从口袋里摸出五颗大白兔奶糖,捧在手里举起来给李光头看,他说:“你看见吗?给你。”
李光头看见大白兔奶糖,惊喜万分地叫道:“宋钢,看见,宋钢,你真好。”
刘镇大街上越来越混乱,几乎每天都有g,m群众在斗殴。李光头不明白这些同样戴着红袖章,同样挥着红旗人为什互相打起来?他们用拳头、用旗杆、用木棍打成团时,像是群豺狼虎豹。有次李光头看见他们用上菜刀和斧子,很多人鲜血淋淋,木头电线杆上、梧桐树上、墙壁上和街道上都留下他们斑斑血迹。
李兰不再让李光头出门,她担心李光头会从窗口溜出去,就把窗户钉死。李兰早晨去丝厂时把李光头反锁在屋里,到傍晚回家时,屋门才会打开。李光头开始真正孤独童年,从日出到日落,他世界只有两个房间,他开始与蚂蚁蟑螂全面战争。他常常埋伏在床下,手里拿着碗水,等着蚂蚁们爬出来时,先将水泼上去,再用手只只摁死它们。后来只肥胖老鼠从他眼皮底下窜过去,他吓得再也不敢钻到床底下去。李光头开始到柜子里去袭击蟑螂,为不让蟑螂夺门而逃,他把自己和蟑螂起关进柜子,手里拿着鞋子,借着缝隙光亮观察它们动静,随时拍死它们。有次李光头在柜子里睡着,李兰傍晚回家时,李光头还在里面做着美梦。可怜李兰惊慌失措,她在屋里屋外大呼小叫,甚至都跑到井口向里面张望。当李光头听到她叫声从柜子里出来后,她下子瘫坐在地上,脸色苍白捂住胸口,半天说不出句话来。
就在李光头极其孤独时候,宋钢长途跋涉来看望他。宋钢带着五颗大白兔奶糖,没有告诉他爷爷,早晨就走出村庄,沿途打听着去刘镇路怎走?快到中午时走到李光头家窗外,他敲着窗户喊叫:
“李光头!李光头……你在里面吗?是宋钢。”
那时候李光头无聊快要在床上睡着,宋钢喊叫让他蹦跳起来,他扑向窗户,也敲着玻璃喊叫起来:
李光头嘴里口水横七竖八地流起来,可是窗玻璃隔开他和宋钢手里奶糖,让他吃不到奶糖,他对着宋钢喊叫:
“宋钢,你想想办法,把奶糖弄进来。”
宋钢放下举起手,想想后说:“从门缝里塞进去。”
李光头赶紧下窗台,下凳子,凑到门上,在最粗那条门缝里
“宋钢!宋钢!在里面。”
宋钢在外面叫着:“李光头,你开门呀!”
李光头说:“门外面锁上,打不开。”
“你把窗户打开。”
“窗户被钉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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