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中,海市被微寒风激醒,睁眼望去,卧房窗扉大开,茫茫夜色中,无数灯火川流不息,勾勒出永安与永乐两条帝都大道。
“海市,过来。”方诸穿着苍绿唐草纹大典朝服,自窗畔转回头来。海市披衣起床,走过去,与他比肩而立。因黄泉营、成城营、武威营定例每五年换防之期将届,今年边关吃紧,又各增兵三万,共十八万兵马明日早在朱雀门外受阅,本就是不夜之都安乐京,越发喧嚣。
宫中也不安宁。禁城中遍植枫槭诸木,每每秋到浓处,深邃青天之下,丛簇赤霞朱锦地燃起来,映着玄黑粉白宫室楼阁,静穆中平白显出炽烈美。现下是夜里,宫中盏盏琉璃提灯穿梭如织,树影摇曳,照得红叶繁华剔透,惟有帝旭所居金城宫派寂寥。虽则朝臣都已起身整装,却也大抵知道明日阅兵,帝旭是照例不去,可也难说他或许心念转,真要摆驾朱雀门阅兵,因而偌大安乐京中依然彻夜人马调动,洒扫张幔,惟恐有失。
“为天子说不准个念头,竟有这多人在奔命——可是,真是美丽。”海市叹道。
“你也该整装。子时便要入营调
施霖撺掇着海市就便换上试试,海市接衣裳,避进厢房。
濯缨衣裳则是羽林千骑正六位朝服,玄黑地子,绣丹紫色嘲风神兽,下襟滚青碧白三色海浪纹。濯缨只穿身紧窄胡服,当堂披上朝服,果然合身修长,未戴武冠,只结上五色绦络,衬着他白皙肤色高鼻深目,十分华美。
正赞叹间,海市从厢房出来,那短袍正掐着少年纤细腰身,体格秀挑,肤色倒比濯缨还深些,光丽动人,那背上绣苍隼竟是活般,对锐眼似盯着人不放。
“前阵子昶王闲走到织造坊,看见柘榴起绣稿,硬嚷着说柘榴是照着他养那只隼绣,这件衣裳该归他。嘿,不要说祖宗规矩不准携鹰犬进宫,就是准,柘榴又哪能看得见?好说歹说,这件绣品是用注辇国贡上精细铜线绣成,虽然亮闪好看,却沉重得很,又粗刺刺地扎人,武将穿着倒也罢,万万配不上昶王那矜贵气度。还是等新丝缫出来,叫柘榴绣个细软密实活灵活现给他送去。好通奉承,他这才舒坦。这位王爷啊……”施霖面唠叨,面将衣裳重新折好。
海市也不好应他话,只得笑笑罢。帝旭至今没有子息,唯皇弟昶王又浮浪奢逸,不成大器,偌大帝国,自乱离中统起来不过十四年,倘使帝旭出个岔子,竟无人堪可继承。
濯缨并不说什,只是探手抚着海市后背苍隼,那猛禽似是就要裂帛而出,神光熠耀。
施霖微笑着说:“也不敢怠慢大少爷,您袍子上那只嘲风也是出自柘榴手下,这丫头为两位少爷衣裳,真是下死力,个人在黑洞洞屋子里埋头只管绣哇。”
“那可不成,累出病来怎办!”濯缨脱口而出。
海市转回身去,看定濯缨,只笑眯眯地不说话,直看得濯缨雪白脸皮潮红起来。
“小少爷明日随军驻防黄泉关,闲杂人等不能前去相送,这儿先给您道个吉利。二位少爷也代向方公公带个好,这便告退。”施霖罗罗嗦嗦说罢,拱拱手,转动敦实矮胖身躯退出门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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