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,倘若们不是生在这里,倘若们只是生于市井人家兄弟,或许便不会有如此沉重孽缘;倘若们只是乱世中寻常男女,或许便不至于负你如此之深。
死亡鬼手道道纠缠上来,遮蔽他视线,束缚他呼吸。明澈眼神渐渐涣散,失去支撑身体重量将翡翠棋盘推到地下,黑白棋子散落满地。
这个时候,她应该已经平安脱险罢?
在黑暗吞没意识之前,他终于凝聚起个灰白微笑。
清凉水泼得她头向侧偏,唇间尝到海水咸苦滋味。睁开眼,便看见无垠碧海,如天空般悬于头顶,那样汹涌,像是随时支持不住便要倾倒下来。
帝旭转头扫视着战战兢兢进逼过来军士,伸出三指,拗断胸前剑柄,好让胸膛里剑刃不妨碍动作,锵然拔出腰间长剑,桀骜地指向眼前人群。
就在此时,海啸般人声自四面聚拢。那即便是格杀勿论命令也压制不住流言,由无数喏喏私语,最终汇聚成个巨大而惶恐声音遮天蔽日而来。
——“船翻,昶王死!”
帝旭眉眼间陡然点亮道光彩,喃喃自语道:“呵,朕愈发喜欢这个热闹收场。‘杀百余人,力竭而崩’——这样写在史书上,才像是朕啊。”
他厉叱声,剑锋催发闪电般犀利杀气,横斩千军,血雾模糊视线。
殿门外人墙登时退却数尺。这些兵士皆是跟随符义转入近畿营黄泉关老兵,每个都曾在军神祠内六翼将绘卷前虔诚地上过香。
“莫非是……”
“不会错!”
“太监……”
“不,清海公……”
世界急速颠倒。
她被倒悬在刀锋般翘起船首上,又是个浪头将她拍到船首龙骨上,海市听见自己手臂撞出脆响,她咬住唇忍耐着疼痛。
船首上出现昶王与索兰面孔,在正午明亮阳光下
方诸仿佛看见黑暗与寒冷藤蔓飞速抽枝生叶,从黄泉里向自己攀附上来。
记忆化为浩大茫瀚云海,澎湃万状。
在黑暗冰藏里,年幼他对自己立下誓约,要追随着这个人走下去,走到人生终结,走到再无前路。这漫长艰难旅途,今日终于到尽头,再无什可以牵系。那自由奔驰于草原异族少年,将会是君临漠北王者。而海市——念及于此,另道劈裂疼痛撕开他胸膛。那英姿飒爽少女将回到尘土飞扬人间,结婚生子,在平凡日子间隙中,偶尔怀想起他,又或许会将他全部忘却。终其生,她不会知道他是如何珍爱她。如射手珍爱自己眼睛,如珠蚌珍爱双壳中唯明珠——他亦从来不需要她知道。他愿将自己躺平成路,送她去到平安宁静所在。
倘若们不是生在这里……
帝旭声音如暗雷滚过耳边。
“早就死不是吗?”
杂乱窃窃人声如绳索,渐渐将溃乱意识缠紧。
“鉴明。”清冽明净声音穿破黑暗,暂时拉回他神志。他想要说些什,血却呛进他气管,每次呼吸都带出衰竭破碎气声,和铁般腥味。
帝旭扶住他肩,微笑道:“你爱干净,那剑就不拔出来,省得让你喷头脸血。”
方鉴明亦微笑着,什也没有说,不过轻轻颔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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