宴罢回到仪凤阁,苗昭容让内人带公主回房,自己怔怔地在厅中坐下。韩氏见她神色不对,遂小心翼翼地问:“娘子为何不乐?”
听这话,苗昭容泪水立即如决堤之水涌出来:“还能乐得起来?官家要把公主嫁到他那卖纸钱娘舅家去!”
从旁听见,亦惊异难言,全没想到会是这结果。
“卖纸钱娘舅”是指今上生母章懿皇太后李氏之弟李用和。
今上是由章献明肃皇太后刘氏及章惠皇太后杨氏抚养长大,但生母却是刘太后侍女李氏。当年刘太后为真宗皇帝嫔御时,宠冠六宫却无子。有次真宗偶至刘氏处,见李氏秀美,肤色白皙,便令其侍寝,李氏因此有娠,生下皇子。刘氏把李氏之子抱来养育,对外宣称是自己生,李氏也不争名分,默处于先朝嫔御之中,缄口保守这个秘密,直到临终都未与今上相认。
低首向少年稍微解释下适才击丸情形,并代公主道歉,而他像是并不关心所说内容,倒似对手里球棒大感兴趣,定定地凝视许久。
他那专注神情引得也不禁垂目看看球棒。那球棒下部呈钩状,整体看上去有如长柄木勺,棒身有金饰缘边,顶端缀饰玉器,倒是很耀目。
“这位哥哥不如上来,与们起击丸。”忽闻曹评如此说。他也带着弟弟赶过来,站在身边俯视山坡下少年,目光很温和。
那少年沉默着反复打量曹氏兄弟和,又看看公主,犹豫不决。他站位置是个风口,被吹许久,他忍不住打个喷嚏,喷出些清涕,他当即抬手勒,用手背把鼻涕抹去。
公主眉尖微微蹙。
李氏病危时,刘太后授意今上将其进位为宸妃。李氏入宫那年其弟李用和仅七岁,长大后过得穷困潦倒,在京师以凿纸钱为业,那是为世人所鄙卑贱职业之。后来刘太后派人于民间寻访到他,赏他些官做。
直到刘太后过世后,燕王才告诉今上关于生母真相。今上大悲,不视朝累日,下哀痛之诏自责,追尊李氏为皇太后,并厚赏李用和,为其加官进爵。如今李用和官衔是彰信节度使、同平章事,虽说是虚衔,无点实权,但所获俸禄待遇与宰相样,也足以看出今上待李氏之厚,在外戚中首屈指。
但是,御赐尊贵并未提升李国舅在宫人心中地位。许多人私下聊起他,仍会说他是卖纸钱者,每每以鄙夷语气谈及他“骤得富贵”。他与夫人入禁中,常有些不合时宜举止言语,总会为宫人所诟病。
“今日官家命李国舅和夫人带他家二公子李玮来,引入帘内见皇后和。”
这时有内侍匆匆跑来,冲着少年道:“李公子,原来你在这里!李夫人正在四处找你呢,要带你去见皇后和苗娘子……”
少年“哦”声,即被内侍牵引着带走。尚依依不舍,他步回头。
公主转身,对们道:“别管他,们继续打球。”
曹评有很好风度,完全放弃自己游戏乐趣,全心教公主击丸,故此公主心情大好,直到晚宴时,还频频转朝曹评所坐方向,微微笑。
但苗昭容此刻神情却大异于日间,黯淡面色,任这席间歌舞升平、觥筹交错,她都全无笑意,味低着头,对曹氏公子,亦无心再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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