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黑啊,也好冷啊。
家里丝光线都没有,爸爸不在家,婆婆也不在家,弥漫黑夜里藏匿着无数只吃人怪兽,它们蛰伏在门后、床底、柜子里,每只都长着幽绿眼睛和锋利尖齿。
布布阵瑟缩,头脑发懵,不敢进去。
他只想逃走。
身后屋子有明亮灯光,有绒乎乎大毛团子,有彩色故事书,还有个笑起来很温柔、很会讲故事哥哥,只要逃回去,就不用面对眼前这切。
会闹孩子有糖吃,你不闹,哥哥怎帮你呢?
布布把手机塞进小书包,笨拙地背在肩上,去门边换好帆布鞋,认认真真花分钟系紧很快就要再次解开鞋带,然后站起身,对颂然挥挥手:“哥哥,晚安啦。”
他踮起脚,拧开沉重门把手。
咔哒。
走廊里排顶灯应声点亮,照出门外景象:风铃草,向日葵,闭合电梯,米色大理石地砖……对面是扇嵌在白墙里冰冷防盗门,而脚底是块柔软花栗鼠地毯。
颂然随便想,眼前简直像弹幕爆炸,刷刷刷飞过百多条危险事项。
他真想全部打印出来,凌空巴掌摔在贺爸爸脸上。
有病吧?!
你家孩子流离失所,介路人不求名不求利,本着光辉闪耀人道主义原则帮你哄乖、喂饱,还主动献身要当夜间托儿所,你不领情就算,还非得丧心病狂地远程遥控,隔着太平洋跳出来横插脚——专心出你差能死吗?
抽奖送孩子也不能乱养啊!
添麻烦,这就要回家睡觉。”
“布布?”
颂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。
这孩子是认真?
刚才他主动邀请留宿时,布布从吃惊到怀疑、再到狂喜表情变化还鲜活地浮现在眼前,颂然百分百确信,那才是孩子真正诉求,所以……眼下这番违心假话又是怎回事?
布布已经听过花栗鼠故事,不由对老朋友多几分亲切感。
他朝它摆摆手,说:“再见啦。”
打完招呼,布布灵活地跃出去,没踩到花栗鼠身上根毛,然后溜小跑穿过走廊,站在那块深色、方方正正硬毛地毯上,从书包里掏出钥匙,打开8012B门锁。
不怕,不怕,胆大布布要回家。
可是刚推开房门,屋里就涌出大团伸手不见五指浓黑雾气,裹住幼小孩子。
真是……真是白瞎副撩人心动好嗓子。
颂然想起贺致远带点儿倦懒笑声,脸颊又红——半是羞,半是气。
唉。
这爹当,打零分都算给面子。
他蹲在那儿看着布布,心里说不出什滋味。布布啊布布,知道你是个乖孩子,听话得像小绵羊样,可你才四岁,就算爸爸要你回家睡觉,多少也应该闹闹。
颂然想想,精准地抓住重点:“爸爸让你回家去睡?”
“嗯。”
布布点头。
颂然当场就无声地骂个脏字,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,刚才那点儿什歉疚、冒犯念头瞬间全蒸发——夜色这黑,房子这空,敢放个四岁孩子独自在家睡觉,这当爹思路清奇,大脑沟回削得很平啊!
布布个人睡觉,半夜做噩梦谁来安慰,踢被子着凉谁来盖上,家里进贼谁来保护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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