颂然发着高烧,理智欠缺,十二分孩子心性,情绪放出去就收不回来,在那儿委屈又愤慨地喋喋不休:“也没拿水痘不当回事啊,今早还给福利院打电话来着,让他们帮忙查查。福利院说得过,就以为事情过去,谁知道这样还会中招……现在怎办嘛,发烧,肯定没法带布布,这才讨回来两天,还没带够呢,故事都没讲几个……太过分,连老天都嫉妒,拼命给下绊子……”
这都什颠三倒四?
贺致远觉得颂然性格实在成迷——对外表现得多开朗,内里就有多敏感,偶尔逻辑崩裂,做出边生病边自责事来,相当令人没辙,只想揪起来狠狠骂两声。
贺致远沉住气,问:“已经确诊?”
“还没有。”颂然闷声闷气,“皮肤科下班,明天才能挂号。”
颂然赶紧摇头,幅度不慎过大,双眼直冒金星,险些又冲去厕所吐回,勉强才压下去,喘着气说:“……好像被布布传染水痘。”
贺致远皱眉:“你之前不是得过水痘?”
“对,对,对不起,是骗你。”颂然嗓音压得低低,“昨天……根本没有打电话问。”
贺致远简直被他气煞,用力敲桌子:“为什不问?”
颂然又缩脖子:“没地方问。”
站在讲台前,听见老师用温柔如水语调,把他严严实实捂在心底秘密当众捅破。
手机嗡鸣不止,震麻灼热指尖。颂然心知躲不过,只好硬着头皮接起。
“打完针?”
贺致远披着浴袍倚桌而立,单手撑在身后,皱着眉,语气不复从前温柔。
颂然听出点怒意来,便缩缩脖子:“打完。”
“那就是还没确诊,你不要有心理负担。关于说谎那件事,也不怪你,你不用想太多,安心养病最重要。”贺致远叮嘱他,“针打完是吧?你先坐着别动,等五分钟,找人送你回家。”
颂然却任性地不领情:“不要,自己走回去。两条街,走十分钟就到。”
“你敢动。”贺致远以不容商量口吻镇压他,“屁股给老老实实粘椅
“你爸妈十点钟就睡?”
“没有爸妈!”颂然难受地揪紧毛衣下摆,咬咬牙关,颇有些自,bao自弃地坦白,“之前那些什弟弟妹妹大家子都是骗你!从小没人要,丢在福利院里,刚认识你那会儿怕被看不起,编个假话。昨天你让给家里打电话,怕被拆穿,就又撒个谎,谁知道今天发烧出痘轮着来,还是被逮住。”
贺致远眼神顿沉,撑在桌上小臂用力,站直身体。
他以为颂然出身于个富足和睦家庭,正因不食人间疾苦,才过得无忧无虑,支笔,张纸,把孩童时奇幻烂漫想象力保留至今。
却没想到,颂然真实过去会是这样。
“体温多少?”
“39。”
“烧到39度还不肯说实话,拿当外人?”
贺致远怒忧掺半,股难以言表烦闷感涌上心头,音量不由提高些。颂然缩得几乎要没脖子,整张脸都埋进羽绒服里,小声说:“不是,没拿你当外人,只是……不敢告诉你。”
“不敢?”贺致远眉梢挑,“离你十万八千里,能拿你怎样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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