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学时代,颂然没有人接送放学,同班大孩子总爱欺凌他,笑话他没爹没娘,他就逞强说爸爸妈妈都在远方做生意,把前因后果编得有板有眼。为维护这个谎言,他放学不敢直接回福利院,而是往反方向走,绕个错综复杂大圈子,游荡到天黑才回去。班里小霸王被唬住,他才从欺凌中逃脱。
后来某天,他被老师叫到讲台前,收到枝花,还有只迷你小蛋糕。
老师用温暖语调说,颂然是咱们班里最特殊孩子,他是个孤儿,生活在“希望之家”,可他坚强又乐观,从不抱怨命运。今天他过生日,同学们起来唱生日快乐歌,送给他份真诚祝福。
于是,在那首曲调参差不齐生日快乐歌里,颂然绕行几个月漫漫长路成白费力气,他精心维护那点可怜尊严……也猝不及防地化为泡影。
从此以后,颂然再也不肯过生日。
“……嗯。”
颂然胡乱抹把脸,指缝里有温热泪液。他太窘迫,也太难堪,负面情绪让身体痛苦翻倍滋长,忍不住湿眼眶。
屁股上挨针,几分钟事,转眼就结束。
颂然捂着羽绒服倚在走廊上,体内阵冷阵热,冷起来关节发颤,热起来鬓角全是浮汗。他不敢给贺致远回电,攥着手机,力道之大似要把屏幕捏碎。但在别人眼中,他孱弱得连手机都握不住,虚虚拢在指间,随时都像会滑下去。
摇摆许久,最终还是贺致远主动打过来。
医院药房晚上不开门,还是他语气不够自然?
刚才那句话……他怎说来着?
点儿也想不起来。
他生生烧到39度,思维浑浊如泥,讲过话出口就忘,这浑浑噩噩回忆半天,猛然被贺致远声叫醒:“到你。”
“啊?”
他想不明白,孤儿身份为何会像个不算污点污点,人人都知道被父母抛弃不是孩子错,这个身份却依然显得“不光彩”。他尽量避免与旁人谈及过去,即使谈及,也会刻意模糊细节,虚构个“大家庭”箩筐,说家里有大群弟弟妹妹。
半真半假,自己心安,也免去他人怜悯。
他对贺先生用相同说辞,本该相安无事,却不料布布突发场水痘,引起连锁效应,戳破他谎言。
颂然感到束手无措,仿佛当年他茫然地
除每晚惯例爱心问候,这是贺致远打给颂然第三通私人电话,他本该欣喜若狂,翻开小账本,扎上最后个勾。可现在,他连接都不敢接。
他怕被贺致远质问,为什明明问过父母,还是会得水痘。
该怎回答?
就说迄今为止直在撒谎,其实,他是个谁也不要孩子吗?
这样被人当面戳穿难堪场景,他再也不愿经历。
颂然晃晃胀痛脑袋。
贺致远说:“广播刚才叫到你,你先去打退烧针,等会儿给回电。”
“哦,好……去打针……”
被人戳穿到这个地步,颂然已经没脸再掩饰,反正也不存在什掩饰余地。护士打开门,探出半个身体喊他名字,他站起来,临进去前说:“贺先生,布布不是个人在家,出来前拜托林卉……她说,她会代照顾布布……”
贺致远打断他:“先去打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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