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他死去,晏琛平息仇恨,便还化作株艳丽夹竹桃,慵懒地绽放在藕花小苑里,汁液带点儿甜蜜剧毒,有心自保,无意伤人。
他在充斥着旧梦孤坟里沉睡,晏琛在坟外作陪,春日里半眠半醒,迎着和煦微风惬意摇摆。枝头每朵花苞都是他们孩子,丝蕊含毒,花瓣热烈绽放,吐出阵淡淡香气。
如果结局是这样……该有多好。
伞梢悬雨线,道道织垂帘。绵延不断流水声响在耳畔,寂清而空旷。
陆桓城维持着个不变姿势,在假山石壁上独坐很久。他望着莲池对岸那间风雨晦暗屋子,总觉得窗纱会亮起,房门会打开,晏琛会穿着浅青
这人烟寂寥陆宅啊,还是同样三口人,还是重复生活,分明和半年前模样,却也什都不样。
只因晏琛曾来过。
鸳鸯喜帕,粉香纱帐,轩窗外夜小雨,床帏内喘息缠绵……所有回忆都在那天晏琛离开之后,被紧锁房门封存起来。这间屋子是座坟,里面葬着他死去爱情。
坟外藕花盛开,坟里魂灭心冷。
甚至整座藕花小苑,都埋葬着他充满欺骗和血腥爱情。
个人住着,无人陪伴,可还安好地活在这世上,也瞧见这场春雨?
想着便又狠狠自嘲起来,嘲笑自己捅不破心障,时至今日还心存痴想,不肯将晏琛当作妖精,不肯承认他是株艳丽、极毒夹竹桃。
环翠见他要离开,递来把伞。陆桓城起初没接,入雨走几步,脚步顿住,不言不语地回来取走伞。
晏琛已经不在。
纵然大雨倾盆,也不会再有人撑着柄油纸伞,伫立在藕花小苑栅栏后头,盼他归家。
恍惚间他竟想,自己也该被同葬进坟里去。
假如那天,毒性再猛烈少许,害得母亲,bao毙而亡,陆家就会彻底倾垮。他肩头不必扛起当家重担,也不必再顾忌任何人安危,可以孤注掷地赌上性命,亲口向晏琛质询真相。
晏琛若服软,含泪说句爱他,求他原谅,他就做个丧尽天良不孝子,扶棺葬下母亲,转眼抛却是非、承受骂名,继续陪着晏琛住在藕花小苑,与从前般鹣鲽情深,年年岁岁雀成双,这辈子都活在场清醒、负罪梦里。
晏琛若不爱他,狠心要报铲根之仇,就会用指粗藤蔓圈圈绕住他脖颈,勒至窒息,生生扯断颈骨和四肢。临死前最后幕,会是场浮翠流丹花雨,会是双纯净清秀眉眼。
铲根之仇源起于他,也终结于他。
陆桓城出佛堂小院,撑伞站在岔道口,茫然望向前方——这是他家,他需要张睡觉床,可他无处可去。
脚步被什牵引着,仍走最熟悉条路。
小径曲折,探入丛丛新绿,盎然绿意簇拥着道短墙门洞。推开湿栅栏,往里走去几步,整座空荡小苑安静异常,只剩下细密雨声。远处房门紧闭,窗户灰暗,片沉沉死寂,连灰尘也被泼天雨水打湿,不肯飞扬起来。
陆桓城立在雨中,看着无数水珠砸进莲池。
晚春无花,几片伞叶高高低低地撑出水面,须臾盛满水珠,不堪重负,忽地翻弯细茎,把雨水倾倒入池,又颤抖着直回来,左右摇曳不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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