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玄反手就把排骨塞回自己嘴里,用力大口咀嚼,唇角流出滴油:“认得几株牡丹精、海棠精、芭蕉精什,春天要多好看有多好看,蜂蝶围着乱舞。到秋天,稀里哗啦地掉叶子,就剩光秃秃根花杆子杵在那儿,丑得没眼看,人嫌狗不待见,也没见谁像你这般寻死觅活。”
晏琛抱着膝盖,闷闷地瞥阿玄眼:“你若想嘲讽,
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什。
日子安宁如初,毫无波折,可他偏偏……把自己折腾成这样。
仿佛不知从哪天起,心魂里缺失样至关重要东西,必须寻到它,填满它,这无端惶恐才能终止。
夜晚他偎入陆桓城怀中寻求庇护,十指交握,彼此细碎亲吻,然而这也成场徒劳,没法带给他点点踏实。甚至某晚,噩梦中枯黄终于蔓延到竹庭,三百年苍翠朝毁坏殆尽。他站在西窗前,眼睁睁看着大片绿竹接连枯死,枝叶槁悴,铺落满地,只剩下毫无生机焦黄。
晏琛从噩梦中浑身冷汗地惊醒,指尖和额头片冰凉。
九月末,残荷凋敝,晚霜流丹。
这年夏季在喧闹与喜乐中悄然过去,红秋染遍阆州,山林深,浮云浅,水岸汀洲开丛丛荻花,西风里万朵丁香凤尾轻然摇曳,扬出片蓬松絮海。
晏琛虽已修出灵体,根骨深处却仍是竿竹,他依赖天地四时而活,也比旁人更加惧怕草木萧瑟、万物枯衰悲秋。
这忧愁刻进魂魄深处,陆桓城生而为人,再是爱他,也始终难以感同身受。
那天拾掇荷塘,晏琛看见曾经与人齐高芙蕖朵朵零落成泥,往昔灼烧似火花瓣皆不见踪迹,而山石旁片湘妃竹依然苍翠葱郁,不由得冒出个念头。他想到自己若不是四季常青竹,而是朵夏莲,朝夕枯荣,命途艰险,在这寒秋凋花之际……又会变作什模样?
他颤抖着转过身去,本能地、紧紧地搂住陆霖。凛凛秋意中,孩子体内散发出股清甜气息,那是生长与萌芽味道,也是晏琛如今唯安慰。
阿玄端着大碗红烧排骨来探望他,往榻上盘腿坐,嘎嘣嘎嘣地啃起骨头:“竹子,你最近怎回事,不想活?”
“嗯。”晏琛低落地应声,“心里难过。”
阿玄大方地递来块肉,晏琛摇摇头,说没胃口。
“至于,你们竹子四时如,伤春悲秋也这严重?”
会不会畏寒生疾,终日辗转病榻,只有躲在厚重帘帐后面怀抱暖炉才能喘息,再不能像现在这样,手提竹篓,在藕花小苑自在行走,做个安然拾花之人?
悲秋生忧思,恻怆惔如焚。
晏琛心头萦绕着挥之不去哀戚,像场不具名病症,令他陷入无休止消沉与低落。
每晚梦境里都充斥着死气沉沉枯黄,光秃枝桠在头顶大肆伸展,将天空无情地割裂。乌鸦盘桓嘶叫,天际残阳如血。脚边滚落无数腐烂果实,汁水横流,散发出阵阵逼人掩鼻恶臭。目光所及之处,切都在不可挽回地走向凋亡。
晏琛沉溺于生死之念,不喜饮食,更不思情欲,昼夜郁郁寡欢。纵然天高云淡好天气,陆桓城说想带他同策马散心、登高远眺,他也打不起点精神来,只得婉言推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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