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轻和尚若有所感,抬头正对上顾昀目光,他目光清澈,眼睛里好像有汪幽静浩瀚星海,让人看眼就能沉在里面。
年轻和尚双手合十,遥遥地冲顾昀稽首见礼。
顾昀如梦方醒地移开目光,心道:“没事盯着个光头看什看?”
他也不搭理人家,十分无礼地移开目光,问祝小脚道:“老秃驴领着小白脸是谁?”
祝小脚从小看着他长大,知道他脾气,忙道:“那是住持师弟,然大师,云游海外方归。”
隆安皇帝李丰贴身内侍见他,忙小跑着过来。
他人长得五大三粗,几乎跟顾大帅差不多高,却有大帅三倍宽,天生长着双四寸长小脚,迈起小碎步来,好像朵狂风中摇曳大叶铁树,十分婀娜多姿。
此人姓祝,别人当面叫他祝公公,背地里都叫他祝小脚。
祝小脚风评不良,在宫外养着两个油头粉面“干儿子”,不知道是拿来干什。
大梁因海运开得早,民风不像前朝那保守,达官贵人之间那些有辱斯文烂事说也说不完,这本也没什。只是如果这小脚太监没有纵容他那干儿子仗着他名号圈地揽钱,那就更好。
昀睡颜。
“没有胡思乱想。”他把这话默念三遍,继而像个战战兢兢小动物,微微靠近顾昀,仿佛想嗅嗅他身上味道,却又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。
第二天,长庚感觉自己刚合上眼,连个噩梦都没来得及做完整,就被顾昀拎起来,好番折腾,然后精神不济地跟着顾大帅进宫,给他名义上兄长隆安皇帝拜年。
路上,顾昀道:“皇上对你怎样都不用太介意,当年太后在世时与贵妃有些龃龉,不过都是上辈事,和你没关系……嘶,晦气。”
长庚心不在焉地应着,听到他低骂句,才抬头望去,只见顾昀正对着辆车驾运气。
顾昀心道:“什狗屁法名,听就倒霉。”
谁知他不待见别人,别人却偏偏要凑到他眼前来。
祝小脚陪着笑脸,凑到顾昀面前:“侯爷和四殿下来?护国寺痴住持正跟皇上清谈呢,说是您二位若是到,就直接进去,痴住持也很久没见过您——哟,巧,大师们出来!”
说话间,两个和尚前后地从里面出来。
前面那个顾昀认识,长着皱巴巴张核桃脸,满脸愁苦,仿佛辈子没吃过饱饭,正是护国寺住持痴和尚。
顾昀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他身后那人身上,那也是个和尚,二三十岁模样,披着身雪白袈裟,眉目如画,干净僧履踩在皇城小径上,仿佛踏雪而来仙人。
饶是顾昀讨厌光头,那瞬间,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前朝远赴天竺传世高僧。
正是护国寺车驾。
大梁皇室笃信佛教,连顾昀那杀伐决断外祖都不例外。尤以现在新皇当年太子为甚,每每得空,便要和大和尚们参禅清谈。
但要说起顾昀平生最烦,其实不是四方夷人,而是这些光头。
尤其护国寺秃驴老住持,不知道什叫造口业,长张丧心病狂乌鸦嘴,从小就断言顾昀将来长大以后会克六亲。
安定侯至今都把自己光棍缘由迁怒到护国寺和尚们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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