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元吉虽然书读得不多,到底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,说这话时将吐未吐,景七却明白他意思,当今皇上看似春秋正盛,不过是个被声色掏空身子花架子,这江山尚不知谁来做主,到时候三位皇子有得好斗,冯大将军这是怕自己搅合进这摊烂泥里。
景七轻轻笑,往火盆里添些许纸钱:“不过靠着祖荫顶着虚名个闲散王爷,又是个黄口小儿,养在这帝都里,偶尔给皇伯父些承欢膝下乐儿,在诸位大人眼里,跟上书房那‘督察御史’大人路货色,好好儿谁还把当回事?大将军多虑。”
那“督察御史”大人便是眼下皇上最宠、把文武百官都差不多骂过遭八哥鸟,可冯元吉听着这孩子似讥带讽言语,心里却沉,心道他才多大人,便有这般思虑?
端详着他低眉轻笑模样,悠悠沉沉,竟没有半分少年模样。
景七道:“是不妨事,将军可知,南疆战,乃是死局?”
前生这时候,景七还是个真真正正地小小少年,夜间没父亲,七分是怕前路茫茫无处可倚,三分是伤怀身世感极而悲,小孩子想不开事情太多,积在起,就病得塌糊涂,连头七夜都没能为老王爷守成,所以不知道有冯大将军趁夜到访这出。
冯元吉与老王爷是多年交情,他又是个不拘俗礼人,踏星而来祭奠故人,倒露些许这虚情假意年头里,难能见真情来。
想不到这世,倒是能见他离京前最后面。
见问,景七倏地笑:“好歹是太子侍读,如今太子已经到听朝年纪,大大小小事,虽不该听,好歹也知道些。”
冯元吉“嘿”地笑,叫景七句话无意点中心事,那刻脸上悲愤之意,竟连收都收不住,只是他自来是个刚硬汉子,不愿在这稚子少年面前流露,当下只是扭过头去,望着灵堂外暗淡天色,沉默半晌,才控制住声音神色,压着嗓子,尽量平静地说道:“连你个小娃子心里都记挂事,该听人却偏偏听不见。”
冯元吉心下震,忍不住脱口问道:“怎讲?”
“南疆虽小,可自当年太祖得天下,趟平九州而朝昔日同列时起,这块地方便如骨鲠在吼,太宗好武,在位三十六年,两回北征,叫那北漠蛮人俯首称臣,却到底饮恨南州,英雄末路。南疆之地
可怜夜半虚前席,不问苍生问鬼神。
景七眉心跳,还未来得及开口,却见冯元吉转过头来,沉声道:“这话说出口本是不该,你便当做没听见,知道?”
灵堂里白烛随着微风微微闪烁,火盆里烧着半张纸钱,那少年脸色也仿似凭空借几分火气,静静地坐在那,双眼睛点漆似,深深地望过来,竟像是他什都知道样。冯元吉看得心下忍不住软。
他当景北渊是半个子侄,眼下景明哲撂挑子,他又要远走南疆,这去不知是生是死,只觉这早熟聪慧少年披麻戴孝地在灵堂里样子,分外单薄孤寂。
于是放柔嗓音:“南疆叛乱,皇上方下旨令平乱,此去……此去恐怕天长路远,不在京中,照应不得你,你好自为之。”顿顿,到底不放心,又叮嘱道,“知道你向来与太子亲厚,太子也是个好样,只是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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