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此,老人们到定年纪,就开始参与死亡侦探赛,聚在起,琢磨着身体各种征兆,切磋着各种杯弓蛇影线索,像在百米冲刺起跑线旁运动员,竖起耳朵,随时听命运发出枪声。出远门,甚至离自己家远点更是万万不能,但凡有点死亡灵感,便要赶紧跑回家来,躺下反复确定看看:是不是它来。
这毕竟不是容易事情,但好像大部分人都是有惊无险安然死去。也有错得离奇,比如家那条巷子入口处那个老人。
第次他病恹恹地宣布,自己必须把床挪出来,有亲友甚至从马来西亚赶回来。开始当然是哭天抢地,各种不舍,后来发现死亡好像很有耐心,每个人心怀感激地抓住机会,轮流着追溯他参与过人生。但死亡给时间太宽裕,故事翻箱倒柜地讲再讲,费上十几天,最终还是讲完,此后,便是无尽焦虑:怎死亡还没来?以至于竟然不知道如何相处:老人沉默地躺,亲人沉默地守,守整整个月,老人实在躺不住,他悻悻地,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厅堂里床上下来,默默走出家门,蹲在门口,抽口烟。
老人很不服气,惦念着定要有次干脆利落漂亮死亡。终于,他感觉时间到,第二次宣布自己要离世。亲人委婉地表达怀疑,老人笃定得很,自信,甚至有种输不起恼怒。亲人们万般无奈,老人床是可以顺着他意思搬到厅堂,只是紧闭着家门,讳莫如深,甚至不让邻居小孩来串门。毕竟万再没成功死去,又是桩尴尬事。但,这件事情终究还是悄悄传开,传开原因,是小镇上人又是隔个月还看到那个老人,大家心照不宣,知道又发生次失败尝试。
这种失败,有种莫名羞耻感,段时间里,大家见到那老人总想安慰,好像安慰个长得很大至今还尿床小孩。
她就站在命运入海口
回望着人生每条溪流
流经过如何业谷
阿太哪想过,自己能活到九十九岁。
关于死亡这事,从六七十岁开始,她便早早作准备。
老人第三次睡在自家厅堂,依据倒是亲人们判断,毕竟老人是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,如漏
哪家老人要去世,但凡和她稍微认识,她就老爱往人家家里跑。拉把竹椅,坐在老人身边。那老人看她,她便看那老人;那老人想说话,她就陪着说话;那老人闭眼,她也打盹。
她是耐着好奇,抓着老人状态好点时候,总要假装不经意地问:你知不知道自己要走啊?是不是从脚指头开始失去感觉?会觉得疼吗?……
在其他地方可能觉得这样问很是冒犯,但在老家,正常到好像去人家家里打圈牌。而那些不久人世老人,虽然觉得这样烦人,但大部分也接受——因为他们中许多人,也这干过。
在老家,离世真是个技术活。
不知道从什时候开始习俗,老人是不能在自己房子外离开,也不能在房间里离开。最正确离世有且只有种:旦老人确定要离开人间,就得当即要求子孙们把自己床搬到厅堂正中间——就在家里,魂灵才不会走散;闽南家家户户都供奉着神明,就在厅堂里,在神明注视下离开,魂灵才能升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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