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六七十岁参加这个“死亡观摩团”,直到九十九岁,阿太猜二三十年,死亡这家伙却死活不来。
开始她是和闺密们手挽着手去观摩。成群结队勾肩搭背,像起去上学幼儿园小朋友,叽叽喳喳,打打闹闹。
人老到将死程度,有多少财富多少故事都不重要,最终还是回到每个人性格本色。小气、胆小、照顾欲强……大家越活越直接,也好像越活越回去。
其中阿太厌烦粗嗓子阿花,阿花说话,就像是有人胡乱敲着声音脆亮锣。明明说着很开心事情,却总让人烦。她最喜欢胆小阿春。阿春比她小三岁,平时蹦蹦跳跳,好像真以为自己是八岁小姑娘。她很好奇人脚蹬那下是怎样,但偏偏又很胆小。每次卡着时间死抓硬拉,硬是把大家伙拉来观摩,但最关键时刻,她偏偏有奇怪直觉,猫般小声地叫下,捂着耳朵躲在阿太背后瑟瑟发抖。还忍不住好奇:死之前身体会抖吗?会发出什叫声?
阿春却是阿太那个团最早“毕业”小伙伴。其实过程很稀松平常。阿太大早去敲门,问她要不要起去菜市场路边摊吃早餐。家里人说,今天早上发现她很不对,就把她床搬到厅堂里。
气球般,每隔个时辰就瘪点。虽然目标是让老人按照习俗标准地离去,但亲友们甚至街坊们,莫名紧张,如同这是老人人生最重要次考试或者赛事。
小朋友下课,拿着作业往他家里跑。男人们下工,端着饭碗也往他家跑。大家陪着他,为他鼓劲。这次老人终于成功地离开,他突然脚蹬那刻,大家竟然不约而同为他开心地欢呼,继而突然意识到,人真走,才愣愣地坠入巨大沉默和悲伤中。
这悲伤真是无处排解,而且夹杂着懊恼和愤怒,最后办葬礼时候,有人还是越想越不舒服,拿着香对着他照片抱怨:谁让你离开得这不专业,害们都无法好好地告别。这种抱怨在即将送老人入土时达到顶点。祭祀师公说:吉时已到,入土……
有人在那儿愤怒、激动、不甘地喊:干,干……
土埋,那人又气又恼,瘫在地上,喃喃地骂着:他妈还没告别啊。
阿太愣下,“哦”声。她没往厅堂里看,转身就走。她平静地说:阿春爱吃面线糊,去菜市场买点给她吃。
再回来时候,阿春已经走。阿太把面线糊放她床头,从此再不去她家
坐在墓地边,呜呜地哭半天。
阿太说,她真想认识第个提出这个习俗人,这人真是又坏又聪明又善良。
在这大命题面前,谁还顾得上和妯娌拌口角,和儿子争对错?人间事情不重要,甚至按照这种方法离世能否真升天也不重要。重要是,在面向巨大未知恐怖时,这里有条明确路。有条明确路,多难走都会让人很心安。
因为这条路,老家住着应该是全天下最紧张、充实老人。有时候会恍惚,好像整个小镇是个巨大人生学校,每个即将离去老人家里,都是个课堂。这群开心老人,严肃认真地前来观摩场场即将举办葬礼,起研习最后人生课程。
阿太度觉得自己是被死亡遗忘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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