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太说，潮
涨跌，就是全世界奔波
爱信不信，你以为
不会死啊？阿太啪下挂
电话，应该是发很大
脾气。
让她生气可能是：怎
这看不起你阿太啊？都追踪死亡这多年，难道连这点本事都没有？
从高速公路拐下来，就是沿江修筑路。
沿着路，顺着水流方向往海边开，路直直，当车窗前迎来片碎银般光，便是要拐弯。旦陆地不得不兜住，路不得不拐弯，便是快到入海口。
阿太家就在这入海口。
手舞足蹈，其实没有对这个说法提出疑问，但阿太坚持要拉去看下真实死亡，因为，她认为，“相信人有灵魂很重要，你生心里才有着落”，以及，“知道怎死才知道怎活”。
总不敢去，想着法子躲，但还是被阿太骗去。那天，她笑眯眯地问：要不要陪阿太去街上顺便看个老朋友啊？还有花生糖随意吃。
走到那户人家门口，确实摆许多桌子，桌子上放着可以随意拿花生糖——这显然就是等候个人离世样子。往里看，果然看到厅堂里床。吓得哇哇大叫，转身想跑。
阿太手像老鹰样，紧紧把按住，说：老朋友快来，等等啊。
缩在阿太怀抱里，和所有人道安静、悲伤地等着那个人死亡来临。就在瞬间，果然看到那人脚用力地蹬下，像是有什在跳出肉体——然后那人真像个放气气球下子瘪，瘪成具平躺着皮囊。
从小就特别喜欢这段路。人跟着水流，流到它大海，然后就留守在告别它地方。
小时候吃饭早，阿太爱在吃完晚饭后拉到这儿遛弯。她带着就站在这入海口，恰好太阳也要沉入海里，汪红彤彤光在远处海中晕开，直往河流方向氤氲，直到整条河流都金黄金黄。
那时候总以为，就是这样，海接夕阳颜料，传递给河流。条河流接着另条河流，河流又接上山间溪流，溪流又接上个个知道名字不知道名字池塘，大家就这样起在大地上金黄金黄起来。
以为，每天全世界江海河流，都要热热闹闹欢欣雀跃地完成这次传递游戏。
阿太特别喜欢站在入海口，往陆地回望。她眯着眼睛，好像看得见汇入大海每条河流，以及汇成河流每条小溪。她还教会，要细致看，才看得到这江河湖海秘密：在入海口，有条隐约线，像是跑步比赛终点线，线这边，水是条条缕缕游来，仔细辨别，甚至还看得到不样颜色和不样性格——有急有缓，有欢快有滞重——最终突然都在越过那条线瞬，全部化开，融合成共同颜色和共同呼吸——那便是海。
大家都知道他走。
众人起号哭，也惊恐、难过地跟着号哭。真“看见”他离开。
阿太紧紧抱着，安抚着被吓坏，指着天上笑着说：哭什啊？这说明他还在，只是飞走，这还不好啊……
所以，当九十九岁阿太兴高采烈地给在北京打电话，说：要走啦，真要走啦，你赶紧回老家趟。
愣会儿，最终还是哈哈大笑：阿太，怎就不信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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