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兰含泪点头;正说着话,翠屏忽然跑进来,轻声传报:“贺家少爷来。”
祖孙俩相对怔,这早来做什?
这次见面,盛老太太完全拿贺弘文当普通旧交子侄来看待,换好正式衣裳,叫丫头端茶上果,明兰则进里屋,连面都不露。
但祖孙俩甫见贺弘文,屋里屋外两人双双吃惊,只见贺弘文眼睛乌黑两团,左颊上似是指甲划出道深深扣子,从眼下直蔓延到耳畔,右颊则是片淤青,嘴唇也破,只腕子上缠厚厚白纱布。
贺弘文低着头,四下转圈视线,发现明兰不在,不由得神色黯,抱拳恭敬答道:“都是弘文愚昧无知,拖累老太太和明……”
回程途中,明兰句话都没说,感觉全身如同陷在泥潭里,左也不是右也不是,进退得咎,胸膛里热火烧火燎,手脚却冷像冰块,脑袋里片空白,好像脱力疲累,想着想着,明兰怔怔落下泪来,盛老太太坐在旁静静瞧着她,目光里流露出种慈爱怜悯,伸手轻轻抚摸女孩头发。
明兰觉得难以抑制委屈,哽咽渐渐变成小声哭泣,小小肩头依偎在祖母怀里,轻轻抖动着,把哭声都掩埋到老太太充满檀香熏香袖子里。
“明丫儿呀,祖母晓得你心意。”老太太搂着明兰,缓缓道,“可是婚嫁这档子事,求就是个两厢情愿,强拧瓜不甜呀;过日子事,不是说道理就能明白。”
愿求心人,白首不相离;多少闺阁女子梦想过这样日子,描眉脂,夫妻和乐,可是又有几个女子能如愿,都是相敬如宾多,心心相印少。自己这孙女素日聪明,却在这事上有执念,叫贺弘文许诺给迷心窍,钻牛角尖,只望着她能自己想明白。
盛老太太不由得暗叹口气。
盛老太太重重咳嗽声,贺弘文心里难过,连忙改口:“都是弘文无德,拖累老太太
又是夜风急雨骤,明兰侧躺在床榻上,睁着眼直直望悬窗外头绿莹莹水流,想象着水顺着窗沿慢慢流向泥土里,渐渐雨停,胖胖月亮倒轻手轻脚从泼墨样黑暗天空里闪出来,腆着张大圆脸,隔着氤氲水汽,慢慢折射出种奇特光泽,像水晶碎末般,明兰睁着眼,夜无眠。
第二日,明兰起个大早,顶着对红红眼圈,直直跪在老太太面前。
“这些日子来,孙女做许多糊涂事,叫祖母替孙女操心不说,还失脸面,都是孙女不孝,请祖母责罚。”明兰恭恭敬敬磕个头,素来鲜妍如娇花面庞却片苍白,“婚姻大事原本就是长辈思量定夺,以后明兰全由祖母做主,绝不再多言语半句!”
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,头上银灰色锦缎绣云纹镶翠宝抹额闪着暗彩,她定定瞧着明兰,目光中饱含思绪万千,过好会儿,老太太喟然长叹:“罢,起来吧。”
明兰扶着膝盖慢慢爬起来,然叫叫老太太拉到身边,轻轻拍着手背,听祖母细细絮叨:“姑娘家大都要这糊涂次,昏头过,拧过,闹过,哭过,也就清醒,你是个明白孩子,能有个实诚人真心待你便是万福,莫要有执念,不然便害自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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