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爹生没娘养小贱人,你说什?!”
三嫂低沉声音,缓缓道:“林姨娘,时至今日,你还不明白你当年是为什才被逐出府?相公这人,骨子里和公爹其实是种人,他们最看重,既非贤妻,也非宠妾,而是他们自己。公爹心想要光耀门第,你碍着他路,自然得让开;相公呢,他喜欢吟风弄月,无忧无虑地过日子。”
说到这里,三嫂直接讥讽起来。
“分家总要十几年后罢,那时相公怕早已有声望,有地位。他会为个名不正言不顺庶母,来为难这个明媒正娶妻室?得罪柳氏族?哥哥叔伯们是死人!还有儿女们,到时都长大,读书,有功名,好好嫁人,是他们嫡母,你算什?!你说,相公会为你,得罪这切切,在他那些清贵,有才气,不沾半分俗气诗友,同窗,同年跟前,丢这大人?!……”
后面两人又吵什,绣巧已记不清,只依稀觉得那难听声音愈发节节败退,然后她阵头晕,又昏睡过去。
尴尬。谁知那日热得格外早,她本就不惯京城这种透不过气闷热,轿子又颠得厉害,还不到半路,她就中暑晕过去,随即人事不省。
待她悠悠醒转时,发现自己躺在间厢房里,身下是简便草席,青青竹帘子后头传来低低说话声,绣巧全身无力,时叫不出声来;只听帘外两个声音似在争执——
“……劝姨娘消停些罢,相公是不会过来。老爷早吩咐过,相公敢来见您,就打二十大板,再敢来,就三十大板,这累上去。姨娘和相公好歹母子连心,就饶相公皮肉之苦罢。”声音清淡柔和,是三嫂声音。
“放屁!生他养他,别说二十大板,就是替娘去死,也是个孝字!”个粗俗暗哑声音放肆道。
难道这个就是林姨娘?怎会这样。绣巧有些迷迷糊糊想着。
再度醒过来时,只见三嫂又是那副端庄高贵模样,笑吟吟坐在她床边:“瞧你这没用,今儿也别乱跑,先回府罢。”
绣巧自是连连点头,半句不提适才听到话。
被扶着出屋时,她看见个粗糙半老妇人站在门边,身形臃肿肥胖,布满横肉脸上依稀可见清丽眉目
“姨娘还是不明白。若是名正言顺娘,那是自然孝字当先,可您,这‘娘’前头还有个‘姨’字呀。说句不好听,便是相公有朝日能诰封老母,那也先是正头嫡母,若剩下恩典,才轮到您。您若是气不过,下辈子投胎,千万别给人做小呀,便是再苦再难,好歹明媒正娶,这样生下出息儿子,您想打就打,想见就见。也省这儿生干气不是?”
三嫂好厉害口舌呀,平日那端庄持重,没想刻薄起来,这厉害。
绣巧努力想挣扎出迷糊来——后面几句话就没听清,只知道那个难听声音不断在咒骂吓唬,三嫂则好整以暇调侃讥讽,大占上风。
“……好好,你现在仗着有人撑腰,敢对这般无礼,你给等着瞧!等将来儿分家,接出去孝顺,看怎收拾你?!”
三嫂忽发出阵高亢轻笑声,带着种自嘲意味,然后淡淡道:“真到那时,您怕也是不会如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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