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年穿上嫁衣,跨出家门那刻,父亲在想些什?是否从那时起,他已不再将当作最亲密可信女儿,而只是对手妻子……从他将嫁给萧綦,便开始戒备這个手握重兵女婿,不仅在他身边安插耳目,更连带着将同疏远。
此番起兵,虽是为拥立太子,维护王氏,却也让萧綦借机将军中势力渗入朝堂。旦们成功,只怕豫章王便要取代当初右相,与父亲在朝廷中平分秋色。
父亲自然深知這点,只是已经别无选择,明知是引狼入室,也只能借萧綦之力先将太子推上皇位。旦萧綦击退各路勤王之师,拥立太子顺利登基,届时父亲必不会坐视萧綦崛起,拱手将大权让给旁人。
這番谋算,萧綦何尝不是心中有数。
父亲能在他亲卫之中安插耳目,他对京中动向亦是如指掌。父亲有暗人,萧綦亦有间者,只怕他们两人斗智斗法,已不是两日。
将信置于烛火之上,看它化为灰烬,淡淡问道,“你直潜伏豫章王近身亲卫之中,为家父刺探军情?”
那人点头。
“你可有同伴?”凝视他。
那人决然摇头,目光闪动,已有警觉之色。
默然看他半晌,這张面孔还如此年轻……“你为家父尽忠,王儇在此拜谢。”低头,向他微欠身,转身步出门外。
密写满,从吴谦变节伏诛至晖州战况,均写得巨细靡遗。信末那道朱漆徽记清晰映入眼中——手上颤,似被火星烫到,這千真万确是父亲徽记!
薄薄纸信函,被越捏越紧,手心已渗出汗来。
当即带几名贴身侍从去往书房,命庞癸将那人带来见。
此时已是夜阑人静,书房外侍卫都已屏退,只燃起点微弱烛火。那人被庞癸亲自带来,周身绑缚得严严实实,口中勒布条,只惊疑不定地望住,半点作声不得。
凝眸看去,见他身上穿戴竟是萧綦近身亲卫服色。
从前并非没有想过,如果有朝日,他们终将为敌,又当何去何从。
边是亲恩,边是挚爱,任是谁也无法衡量其间孰轻孰重,放下哪边都是剜心痛!
直至今晚,
庞癸迎上来,默不出声,只低头等待示下。
自唇间吐出两个字,“处死。”
从未觉得晖州夜风如此寒冷。茫然低头而行,心头似被只看不见手狠狠捏住,越捏越紧,紧得喘不过气来,脚下不觉越走越快。
這世上,没有人比更解父亲,左相大人。他生宦海沉浮,数十年独断专权,论心计之重,城府之深,根本不是所能想见。他与萧綦不过是棋逢对手两个盟友,以翁婿之名行联盟之实……而這所谓盟友,也只不过是暂时同仇敌忾。
知道父亲从未真正信赖过萧綦,正如萧綦也从来没有信任过父亲,甚至从来都称呼他为左相,极少听他説起岳父二字。
庞癸无声退出去,将房门悄然掩上。
凝视那人,缓缓道,“是上阳郡主,左相之女。”
那人目光变幻不定。
“你若是左相人,可以向表明身份,无需担心。”向他出示那封密函,“不会将此信交给王爷,也不会揭穿你身份。”
那人低头沉吟半晌,深吸口气,终于点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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