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子澹来探望姑姑……自他回宫之后,直小心回避,不愿见到他。
“皇上已到宫门外。”阿越惴惴道。
来不及思索,仓促起身,转入屏风后,“皇上若问起,就説来探望过太后,已经离去。”
立在紫檀屏风后,隔雕花空隙,隐隐看见那个淡淡青衫身影迈进门来。
时间,屏住气息,咬唇强抑鼻端酸楚。
她是真正已经油尽灯枯。缠绵病榻這些年,神智混沌,四肢僵痹,连眼睛也盲,与行尸走肉并无不同。从起初想尽切办法为她医治,到日渐悲哀绝望,如今已彻底放弃。
眼看姑姑這个样子,甚至想过,宁愿当日没有从刺客刀下救她,让她保持着昔日风华,在最高贵时候离去——而不是被时光碾压,饱受疾病摧残,以龙钟老妪姿态踏上黄泉。
只是,当太医亲口説,太后时日无多时候,仍是无法接受。
亲人个个离去,如今,连姑姑也要走。
每日强撑精神,尽可能去万寿宫陪着姑姑,在她最后时光里,静静地陪她走完。
左右不自己命运,尚能改变他人处境。
并非有多心软仁慈,只不过是,己所不欲勿施于人。
三日后,力压宋怀恩反对,下令从行宫迎回子澹。
子澹回宫之后,行动仍不得自由,起居皆受左右监视,但至少,他可以陪伴着胡瑶,陪伴着他妻儿——他有她,她亦有他,两个人再不孤单。
這之后,胡瑶终于开始进药,病情渐有起色。
事态平息之后,解除中宫封禁,让胡氏家人入宫探视皇后。
当晚,宫中即来人禀报,説皇后娘娘悲痛过度,病倒在床。
对于胡瑶,对于胡家,于情于理于法,不知道该不该有愧。
宁愿她痛骂愤恨,也不愿看到她沉默。她不抱怨,或许才是真正可怕。
辗转想整夜,似醒非醒之间,依稀见到子澹,容色如霜,忽又见胡瑶浑身是血,披头散发……猛然惊醒过来,竟已汗透重衣。
阿越领着侍女们向他跪拜,子澹却似未留意,径直走到姑姑床前,默然伫
凝望她睡颜,黯然叹息。
姑姑向来是最爱洁净,怎能让她带着憔悴病损容颜离去。
让阿越取来玉梳和胭脂,扶起姑姑,亲手帮她梳头挽髻。
“王妃,皇上来。”阿越低声道。
怔,玉梳脱手坠落。
而却天比天消瘦下去,无论如何滋养进补,也不见明显效用。
太医也説不出什病况,只让静心宁神,好生休养。
静心,説来容易,可又如何能説静就静?
前方战事,流民赈济,宫闱动荡,哪件可以不去想。
這几日,姑姑情形也不大好。
望向罗帐外,约是四五更光景,天色将亮未亮,越显凄清。
這个时候,萧綦应当已在校场上驰马点将。
抚着身边似水柔滑锦缎,睡整夜,床另半仍是空空冷冷。
眼眶忽热,湿衾枕。
在這九重宫阙里,与胡瑶,這普天之下最尊贵两个女人,同时面临着惊人相似处境,却又有着天差地别不同。她是皇后又如何,是豫章王妃又如何,在战争、杀伐、离别、孤独、疾病、生死面前,们都只是无辜而无助女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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