疲惫地闭上眼,在仇怨里偷生,或是在无知无觉时死去,哪种算是仁慈?如果终有日,這个孩子将要带来新杀戮与动荡,或许是萧綦,或许是澈儿,总有个人要与他为敌——那,宁愿這个人是,宁愿這杀孽由来背负。
身体里,留着半皇族血,和這个孩子相同血。
就让這血脉断绝在手中,切归零。
“请太医为殿下诊脉。”转身,步步走向昭阳殿外。
步出殿外,夜色如墨,远近殿阁轮廓森然。
若要让个初生婴儿夭折,还有谁比太医更容易办到?
這孩子,是生是死,只在他们举手之间。
宋怀恩言不发,等待示下。
若不允,他当如何?若强行抱走孩子,如最初计划,将他安全藏匿起来,然后又当如何?即便這孩子平安长大,等待他命运又是如何?
冷汗涔涔而下,脑中混沌片,再也想不下去,只觉颓然无望,路盘算到头都是错,错,错!可如何又算是对?恍惚十年,是非对错,谁来为分个清楚?
周遭宫灯摇曳,却照不见面容,只有隐在阴影中,才觉得安全。
“王妃,太医到。”廖嬷嬷望向身后,面色惊疑。
听得靴声橐橐,转身看去——来不只是三名太医,当先人,却是宋怀恩。
倒抽口凉气,抬眸望向宋怀恩,堪堪对上他冷静目光。
這冷静到近乎残忍目光,连死亡亦不能使之动容。
楚孩子面容——那轮廓口鼻,与子澹如出辙,然而眉眼却像极胡瑶。
他仿佛感应到目光,细细睫毛抖,竟睁开眼。
刹那间,错觉,眼前晃过双凄怨眼睛,毒芒般刺进眼底。
那分明是胡瑶眼,却又似是胡光远,那个落落英朗少年,那个自尽在狱中少年。
奶娘看伸出手,却僵立在原地,便欲将襁褓递入手中。
缓缓回身,望向昭阳殿深处。
往事如雪山崩塌,轰然奔涌,将湮没。
曾经,在這里蹒跚学步,垂髫弄琴,承欢姑姑膝下;曾经,在這里初见子澹,两小无猜,度过最纯净年华;曾经,在這里接受赐婚,命运
名侍女匆匆步出内殿,跪下道,“启禀王妃,皇后娘娘醒来,询问小殿下……”
“大胆!”宋怀恩断喝,“废后胡氏已为庶人,胡言犯上者,廷杖三十!”
侍女吓得呆若木鸡,连求饶也不会,旁侍卫当即上前将她拖出。
周遭宫女俱已惊骇得跪地,个个战战兢兢。
宋怀恩低头,“请王妃速做决断。”
“太医已到,是否立即为小皇子诊治,”宋怀恩低下头去,“请王妃示下。”
目光缓缓自那三位太医脸上扫过。
孙太医、徐太医、刘太医,原来是他们。
连亦不知道,這三位德高望重国手,竟也是投效萧綦人。
萧綦果然早已将切都安排好。
“不要过来!”震,踉跄退后,广袖拂倒案上宫灯。
宫灯翻倒熄灭,眼前骤然昏暗。
“奴婢该死!”奶娘吓得伏地叩头,抱婴孩,颤颤不知所措。
孩子似被惊吓,也发出微弱哭哼。
连连退后数步,方敛定心神,抚着胸口,竟不敢看向那小小襁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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