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里這双手,直都是這样,布满从前骑马挽弓,而今浆洗劳作留下痕迹,从不曾细滑柔腻,不像闺阁佳丽那般吹弹可破。从前,他总觉得遗憾,总觉得女子手就该是红酥香软,不该如此粗糙。从前……他忽而垂眸笑,无声叹息,驱散脑中隐约浮出散碎记忆,只将妻子手握得更紧些……没有什从前,再也没有从前。
姚娘不语,静静任他牵手,唇角淡淡含笑。
虚掩院门吱嘎声。
听得李果儿雀跃呼声,“虎头,罗大叔……咦,罗二叔也来啦!”
门口传来汉子憨厚笑声,“先生在家?”
福伯带着先生小女儿又去河边钓鱼,不到傍晚不会回来。姚娘拗不过先生,只得跟出来帮忙。花猫跟在姚娘脚边,咪呜撒娇。
先生从竹舍里搬出书本,姚娘仔细拂去落尘,分类挑出来,果儿手脚利索,叠叠抱去院子里摊开晒上……三个人各自忙碌,有説有笑,倒也其乐融融。
院子里没有太宽敞地方,厚厚册册线装书本,摊开在石台、石桌上,书页被风吹得哗哗直翻,院子里隐约浮动陈年纸张和松墨味道,遍地都是书香。
晨间阳光穿过院里老槐,透过树影,洒下地斑驳光晕。
不觉已忙半晌。
福伯言不发,转身就走,月光底下,依然身子佝偻,白发萧疏。
“下几日雨,总算晴。”先生擦干脸,仰头看看天色,在阳光下眯起眼睛微笑。
李果儿傻傻点头,心里却想,下雨天才好,下雨就不用帮娘亲晒棉絮。
却听先生笑道,“果儿,今日们来晒书。”
“哎?”果儿愣住,张小脸顿时垮下来。
夜里,沙洞里螃蟹都爬出来透气,河滩上到处都是,抓就是小半篓。
那时竹舍还未盖好,先生家仍住在李果儿家里。
福伯就住在后院间单独木屋。
那晚后门不巧给锁,李果儿只得翻上院墙,不料脚下滑,跟斗栽下去——
那跤跌下去,虽不要命,头破血流却是少不。
説话间,脚步声踏入院中。
先生直起身子,额角已有微汗,向苍白脸颊因发热而略显得潮红。
“歇会儿吧。”姚娘接过他手中书册,莞尔笑。
先生点头,与姚娘四目相对,恬然微笑,“累着你?”
姚娘笑而不语,上前引袖为他拭去额角汗珠。
他轻轻握住她手,将她纤细手指拢在掌心,在她指尖上摩挲到浅浅茧。
可先生话,不能不听。
“好吧,搬书去。”果儿挽起袖子,暗暗做个鬼脸。
先生回头朝屋里唤道,“阿姚,将书都搬出来,屋里潮好几日……”
窗儿吱呀挑开,发髻才挽半姚娘,散发素颜,手执簪子,手撑窗,笑道,“你倒想得轻松,几大箱子呢,只怕要等福伯回来帮忙才行。”
“等他钓鱼回来,日头早没有。”先生不理睬,倔强起来时候,像个孩童。
然而,李果儿毫发无伤。
他稳稳当当跌在福伯怀里。
只是眨眼工夫,翻上去之前,墙根下分明没有半个人影。
个半大孩子,福伯接在手上掂,推,轻飘飘似接只空麻袋。
李果儿还在晕头转向中,人已经好端端倚坐在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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