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声音低沉微哑,声声,字字,都似断肠。
“父皇永远忘不母后,永远看不到旁人吧?”承泰公主含丝笑,低低探问。
萧綦却未回答,恍惚良久,喃喃道,“沁儿,你看,含章殿里切宛在……她还在這里,不曾离开。”
是,即便母后不在,她影子却永久留在這宫闱里,留在父皇心里,无处不在。
承泰公主默默向萧綦屈身,“请父皇千万珍重,务必记得服药。”
“那不是给你听。”他神色落寞,抬眼看看眼前举止反常长女,微觉诧异,“沁儿,你可是有事要对朕説?”
承泰公主笑,目光莹莹,略带小女儿娇态,“父皇,你先告诉,绿衣是什意思?”
萧綦深深看她,烛光下,這娇嗔痴缠小女儿模样,隐隐掀起他心底处久已尘封记忆。
曾经,他阿妩也会這般娇蛮含嗔,会撒娇説,萧綦,你再讲个故事就睡觉!
那时候她也才双十年华,比今日沁儿更年少。
萧綦默然看她,目光稍见回暖。
“有這份孝心,朕很欣慰。”他仍沉下脸,“今次朕不罚你,下不违例。来人——”
殿外侍卫不敢入内,在外面高声应诺。
“将值守内侍廷杖二十。”萧綦冷冷道。
侍卫齐声应是,连求饶声也未闻,便将人拖下去。
将她甩开。
她跌在地上,哀哀抬头看他。
“沁儿?”萧綦愕然蹙眉,犹带醉意,目中惊怒略消,随即归于疲惫,“谁让你进来?”
承泰公主凄然笑,“父皇真不愿看见?”
他揉住额角,闭闭眼,“朕头痛……你退下罢。”
“朕知道。”萧綦略点头。
她只在他面前流露小女儿娇痴,总爱缠住他讲故事,爱听他戎马征战经历,听他少年时不为人知趣事……她説,她想知道更多他。
他侧过头,不敢再看這样双眼睛,不敢再回想往日情状。
“绿衣,是个男子怀念妻子歌谣。”他缓缓开口,抚过身上旧袍绣纹,淡淡而笑。
“绿兮衣兮,绿衣黄里。心之忧矣,曷维其已!绿兮衣兮,绿衣黄裳。心之忧矣,曷维其亡!
绿兮丝兮,女所治兮。思古人,俾无訧兮!絺兮绤兮,凄其以风。思古人,实获心!”
承泰公主跪在地上,只觉得手足发凉,全身微微颤抖。
“下去吧。”萧綦挥挥手,神色尽是倦淡。
承泰公主缓缓起身,步步退至屏风处,却又转身站定。
“父皇,听到你唱绿衣。”她噙丝笑容在唇边,目光迷离,“沁儿还想再听次。”
萧綦震,蹙眉看她,旋即黯然笑。
“沁之知罪!”她终于鼓足勇气,颤声説出深埋心底已久话,“父皇悲伤,沁儿感同身受,看着您這样,沁儿……沁儿会心痛!”
萧綦眉峰挑,缄默看她,起身披上外袍。
那是件洗得发白旧袍,她认得,上面有母后亲手绣上飞龙,灿金绣线已有些褪色。
“你当知道今天是什日子。”萧綦语声淡淡,透着憔悴和冷意,“平日你是最懂事,今日却這般不知轻重,朕与皇后寝居之处,可以任人擅入?”
她咬紧唇,倔强忍回眼泪,“沁儿擅入寝殿,只为提醒父皇进药,太医説,药不可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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