旁人不懂,为什她会执意留在宫中,误嫁期,误年华,转眼已是二十五年纪。
有人説承泰公主自负尊贵,连长安侯這般俊彦也不肯下嫁,也有人説承泰公主纯孝无双,甘愿长留宫中以报亲恩……是,她真甘愿!甘愿终身不嫁,只愿长伴在他身边,陪他起走這漫漫帝王路。
“父皇,你没有做梦,是沁儿!”她哽咽着扑到榻边,不顾切抓住父皇手。
“大胆!”萧綦霍然惊醒,起身,拂袖
原来,他只是误将她当作她,连梦里也不愿多见自己眼。
七年相守,她陪着他,伴着他,敬他如君,侍他如父,分担他孤寂哀伤……
少年时,只知敬畏,仰望他如凛凛天神;
渐至成年,看着他与母后路执手,两情缠眷,方知世间果有情深至此;
短短四年良辰如瞬,母后长逝,那高高在上王座,从此只余他个人,只影向天阙,手握天下生杀予夺,却挽不回最重要个人。十年生死,天人永隔……天天,年年,她从豆蔻少女而至韶年芳华,他从雄姿英发,而至两鬓染霜。
她时呆,从未听过父皇吟唱,竟不知他声音如此深沉缠绵,闻之心碎。
——《绿衣》,竟是這首悼怀亡妻悲歌。
她再也听不下去,蓦地屈膝,重重跪在榻前,“父皇,求您珍重龙体。”
帷幔后吟唱停,她看见父皇半支身子,侧首望过来,清峻容颜犹带戚色,眼底似有泪光隐隐,霜白两鬓散落银丝几许,烛光下,竟显出几分落拓沧桑。
“怎会是你?”他看见她,飞扬入鬓浓眉立时深蹙。
来,透着淡淡温柔。
她惊,脸上顿时火烧般发烫,心下急跳。
“躲着就让瞧不见,还不过来!”父皇声音几乎让她不敢相信,這哪里是平日冷肃帝王,朦胧含笑间,浓浓暖意,深深缠眷,令她心中顿时如小鹿乱撞般。
承泰公主低头步出屏风,含怯垂眸,不敢抬头。
良久,却不闻动静。
他是君,是父,是她名义上父皇……他收养她,予她荣宠亲恩,亲自教抚她和弟妹,不曾因母后早逝,而令他们少获半分关爱。他永虚后位,不纳六宫,世间女子再不曾入他眼里。
母后在时,她也有小女儿态,也曾承欢膝下。
母后不在,她成长姐,必须站出来,代替母后留下空白,呵护年幼弟妹,陪伴他身侧。
父皇,澈儿,潇潇,都已是她最重要亲人。
不知从什时候,她已舍不得离他们而去,即便是小禾哥哥,也不能代替他们。
她亦怔住,不知如何作答。
父皇忽而笑,颓然躺下,喃喃道,“奇怪,朕怎会梦见沁儿……阿妩,又是你在弄鬼?”
他呵呵低笑,翻身向内而卧,“你不来入梦,自会去见你。”
承泰公主呆呆跪在原地,脸色转白。
“父皇……”她薄唇翕动,忽然再不能自抑,泪水潸然滑落。
她怔怔抬眼,却见那凤榻之上,绣帷低垂,榻前杯盏半倾,酒浆四溢。
玄衣散发父皇,脱冠敞衣醉卧于帷幔后,似醒非醒。
“父皇?”她颤颤试着唤声。
不闻应答,却听他低低笑声,竟吟唱起断断续续曲子。
“绿兮衣兮,绿衣黄里。心之忧矣,曷维其已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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