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就生下她。
对理查德森太太而言,伊奇出生后那几个月简直是不堪回首梦魇。她记得伊奇躺在玻璃保温箱里,三文鱼色皮肤下分布着紫色血管,她必须尽量贴近保温箱——鼻尖几乎按在玻璃上——才能确认孩子呼吸并没有消失。每天往返于家和医院之间,她牺牲休息和午餐时间,有机会就把三个大孩子交给保姆看管,自己匆忙赶往医院。后来护士同意她抱伊奇:先是用双手托着,然后把她拢在胸口。最后,等伊奇长得更壮些,她才能放心地像对待其他健康婴儿那样,伸出胳膊搂着伊奇。
尽管是个孱弱早产儿,伊奇却很早就表现出顽强执拗性格,连医生们都注意到这点。她频频在襁褓中挣扎扭动,似乎想要拔掉身上输液管。护士给她换尿布时,她会拼命踢蹬着只有成人拇指大小小脚,发出撕心裂肺哀号,保温箱里其他婴儿被她惊醒后,也会个接个地哀号起来。“她肺没有问题。”医生告诉理查德森夫妇,但他也警告他们,孩子可能出现其他症状:黄疸、贫血、视力或听力缺失、智力缺陷、心脏缺陷、癫痫或者脑瘫。到伊奇终于回家时候(预产期两周后),理查德森太太仍然非常担心小女儿可能患上医生列出这些病症,以至于接下来十年,她都在谨慎细心地观察女儿:伊奇是没有注意到那个东西,还是因为视力有问题,根本看不见它?她不听话,是因为固执,还是因为耳聋,根本听不见?她脸色是不是有点儿苍白?假如伊奇手中玩具不小心掉到地上,理查德森太太搁在椅子扶手上手会不由自主地握紧,担心起女儿手指或者指挥手指动作脑区出毛病。
在医院中照顾早产伊奇那段经历,在理查德森太太内心深处留下难以觉察烙印,她身体牢牢记住当时感觉:焦虑、急躁、恐惧。因此她养成仔细——仿佛透过显微镜——观察伊奇习惯,试图找到弱点和疾病迹象,担心女儿有阅读障碍和智力问题。看到伊奇写字潦草,她会怀疑女儿学习能力欠缺、注意力有问题甚至患有更可怕疾病。随着时间推移,这种担心已经彻底脱离事实依据,完全化为种凭空而来却习以为常情绪。伊奇出世让她见识到原本安稳无虞人生可以脱轨到何种程度,也让她学会毫无理由地担心。每当看着伊奇,理查德森太太都会心率飙升,仿佛看到周围切像突然散开线圈那样脱离她控制,甚至连自己四肢都开始不听使唤起来。
“伊奇,坐直”或者“伊奇,冷静”,她会在餐桌上这样说,同时心中暗自嘀咕“脊柱侧弯、脑瘫”。在强烈担心之中,愤恨种子已然生根发芽。“愤怒是恐惧派来保镖”,医院里曾经贴着这张宣传画,但理查德森太太从来没注意它,她总是忙于胡思乱想,觉得上天不该给她这样个女儿。每当伊奇表现不好,她有时候会说:“瞧瞧你惹这些麻烦——”然后猛然闭嘴,怕自己说出更难听话来,可熟悉焦虑依旧会出来折磨她,伊奇自己则只觉得母亲总爱对她说:“不,不行,伊奇,你为什就不能听话?伊奇,表现好点,看在上帝份上,不,你疯吗?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