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虞奋自得知自家宗族成为会稽郡内讨伐沈充士族旗手后,神情变幻就极为复杂,惊惧、愧疚及悲愤兼有之,既担心沈充归咎于自己,又悲愤于家族做此决定前不提前知会自己,以至于他全无准备,不知该如何应对。
沈充目示虞奋,直瞧得对方脸上冷汗直流、战战兢兢,才蓦地粲然笑:“腾志是担心没有气度,
三吴腹心之地有人拥兵自重,俄而大军便至!
但如果三吴能够互为声援,动荡之后,朝廷必然担心肘腋再生变故,不敢再追究老爹从乱之罪,反而还要重恩安抚。只要能够渡过迫在眉睫清算,留给沈家腾挪空间就大得多,或进或退都有余地。
但是很可惜,老爹这个虚张声势打算遇到虞潭这强力阻碍。虞潭此人屡统军旅,鲜有败绩,倒不是因为有多骁勇善战,而是因为这哥们儿职业啦啦队,嘴炮斗士,从王敦之乱到其后苏峻之乱,因地利之便始终游离于主战场之外,虽无大功,亦无大过,态度可嘉而屡得升迁。
帐中其他人还不知老爹已经改变主意,只道虞潭此人虽有清望,名不副实,不足为患,只要加速挺进建康,西北战事决出结果后,会稽兵危自解。而历史上事实也正如此,虞潭起兵后便屯于上虞引兵不发,并没有给老爹发兵建康造成什实质性障碍。但可惜是,老爹他们还是被南来流民帅部队击溃。而虞潭郊游番,喜孜孜加官晋爵退兵。
直到老爹道出自己已经改变主意,这群幕僚脸色才都蓦地变,各自反应却颇值得玩味。掌兵族人并部曲吃惊之后,倒很快恢复平静,他们向来唯老爹马首是瞻,老爹任何决定只要听从就是。
但那几个依附老爹士族子弟反应则各自不同,司马顾飏错愕之后隐隐有松口气样子,看来同样也不赞成老爹再次兴兵。而参谋丘善吕征则反应颇大,直道“行大事怎可首尾两端迟疑不决”,在看到老爹神色转为不善后,才忙不迭收声告罪。
沈哲子案上摆着几个幕僚家世资料,略浏览,便不免会心笑。丘善、吕征虽然皆出自士族人家,但家世早衰,到这辈上已经无可称道,与寒门无异。正所谓无产阶级已经没有什可失去,除枷锁。因此这类人对于行非常之事,立非常之功尤其热衷,想靠老爹资本来重振家族。
至于那个参谋虞奋,神情则有些古怪,此人正出身会稽虞氏,以辈分论则是在会稽兴兵讨逆虞潭堂侄。
魏晋之际,世家大族子弟各事方现象并不出奇。比较出名便是三国时诸葛氏家分仕三国,各有成就。玩得最出神入化则是琅琊王氏,西晋末王衍从事东海王司马越,子侄各自分离在外,所谓狡兔三窟,果然王衍在北地被活埋也没有影响家族前途,王敦、王导兴起于江东。至于如今,王敦在外作乱,王导居于中枢,其余诸弟各据方镇,损失哪个对家族来说都不是致命打击。
这就是家大业大子弟多好处,分头下注,对冲风险,所谓东边不亮西边亮。世风如此已成常态,难以禁绝。像吕布这种寒门出身,宗亲不多则就没有这种优势,乱世求活有所变通,以致被贬斥为三姓家奴。但其实讲到节操,那些名士辈出世家也未必高洁到哪里去,反而更加龌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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