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若刘司空不死,北地局势应不至于混乱至斯!”崔珲扶膝长叹道,他所知也是数年前旧事,如今北地只怕已经更为混乱。
沈哲子听到崔珲这说,心内却并不怎认同。他并不是小觑刘琨,相反对于这位苦守并州近十年之久孤臣,他心内充满敬意。
刘琨上任伊始并州,并非片乐土,外有匈奴强敌,内有宗王乱政。他前任司马腾居官而不善任,临逃走之前裹挟民众组织成乞活军,几乎将并州丁口搜刮空。不独如此,司马腾临走前顺便做次人口贩子,搜捕胡人充作奴隶。而如今占据整个中原后赵石勒,便在这批奴隶当中。
在这样个背景下,刘琨上任并州,在片废墟白地当中收拾局面,招抚难民,抵抗外族。前途几乎无光,注定离深渊越来越近,但即便如此,他仍然坚持下来,最终
天色将晚,行人上竹排返回庄园。
沈宏在沈哲子面前自是副严厉长辈做派,可是在外人面前却不吝对这侄子夸奖。崔珲对沈哲子评价也很高,难免又言多谢搭救之恩,时间倒让沈哲子老脸红。
沈哲子并不迷信于时下高门子弟便高人等流俗,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崔珲确是个难得人才。像裴秀制图六体这样专业技术,并不是时下寒门子弟能够掌握,崔珲却应用得很是纯熟。不独如此,对于沈哲子民社制度,崔珲也提出许多有见地意见,大多结合时下北地坞堡主御众方略,加以补充,更加切合实际。
通过谈论,沈哲子才知崔珲原本在并州刺史刘琨麾下也非闲职,统领部屯卫,在幽、并之间修筑坞堡,以抵抗匈奴,军事民事体担当。后来石勒攻陷并州,刘琨投靠东部鲜卑段匹磾。崔珲率领并州残部去寻找刘琨时,却闻段氏内斗,刘琨已被段匹磾杀害。
其时朝廷对于北地已经完全没有节制之力,刘琨死,其余人再无节制并州残部威信,或是南下中原四散奔逃,或是被鲜卑与羯胡瓜分。其时石勒已于中原势大难制,南逃无路,准备与家人往辽西去投靠段匹磾对手段末波。
然此时辽地已经大乱,段氏鲜卑互相攻伐,辽东又有宇文、慕容窥探。崔珲家多遭鲜卑扣留关押,最终决意跨海往青州去。然而刚刚抵达青州,便又被乞活军败部裹挟难逃,最终在南逃到江南时落于乌程严氏之手。
听到崔珲自述其坎坷经历,沈哲子简直不能想象在这兵荒马乱时代,他家到底承受多少苦难。原本家人在这辗转逃亡过程中,只剩下父女两个残废之躯苟活下来。
由崔珲这亲历者讲述,沈哲子才得到关于北地第手资料。此时北地,匈奴刘渊死后,子弟互相攻伐厮杀,刘曜于关中称帝,羯胡石勒渐渐做大,派石虎攻占辽西之地。两赵交战,羯胡后赵已经渐渐占据上风,前赵刘曜守于关中。段氏鲜卑内斗损耗元气,宇文部渐渐喑声,慕容廆则已经崛起辽东。
而随着刘琨死去,河北已经没有成建制晋军,只有些据地而守坞堡主尚在苦苦维持挣扎。还有就是流窜各地乞活军,辗转在各方之间,被人利用却又不容于各方。
听到这些番邦外族在汉家沃土肆虐践踏,沈哲子心内百感交集,沉默不语,指节已经隐有发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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