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式楼梯间里,扶手锈迹斑斑,台阶垃圾遍布。窗口很小,太阳还没下山,楼梯间就开始昏暗。
往楼下望,只见条条黑黢黢扶手,某层楼个微白影子。甄意愣,蹑手蹑脚走下去。点点,她弯过楼梯,就看见,言格踩在住户煤球堆上,仰着头,够着手换灯泡。
他身子修长,舒展得像支箭,白衬衫背后有点汗湿。
楼道很黑,墙上灰扑扑,全是油烟和涂鸦,只有窗口微弱霞光穿透他细碎短发。
他仰着头,双手拧灯泡,天花板很脏,灰尘簌簌地坠。突然,他飞快低头,有飞屑掉进眼睛里。条件反射去揉,却只是拿手背抵住鼻梁。手指已经脏。
放学后,他难得提出送她回家,直到她家楼下。那是旧工厂里很灰很丑栋楼,她住在最高五层。平常中午不回家,说楼上热得像蒸笼,热气密集让人无法呼吸。
走到楼前,她抬头望他,脸蛋红扑扑:“楼道很脏,不用送上去。”
言格说:“本来就没这个打算。”
这样话,甄意从来不会生气。
“那再见!”她笑容大大,冲他招招手,溜烟跑进楼道不见。
揪草。
开始,她对他手中精致又高级弓很稀奇,闹着说想学。
他教她识瞄准器、箭座、弓震吸收器、中央安定器,解释作用。
他安静地解释,她活泼地打断。
言格始终有耐心,告诉她如何瞄准,如何放箭。可他并没有像电视里那样从背后抱住教她。连她手臂不直,他也只是拿支箭把她手抬起来。数次脱靶还换不来他手把手示范,甄意彻底失去兴趣。
他闭着眼睛,静止秒后,用力摇摇头,不动。
甄意立在十几级楼梯上,屏着呼吸。
昏暗中有哪家炒菜时油锅吱吱吵闹,空气里弥漫着酸豆角炒肉香味。
终于,言格再度抬头,拧下。刹那,乳白色灯光从他手中倾泻而下,白纱般将他笼罩进虚幻梦境里。手松,圆锥形灯光发散开去
她像百米冲刺,口气跑上五楼,衣服汗湿贴在身上也不顾。冲进屋,书包都不扔就跑到窗边往外张望。
如果能看到言格挺拔安静背影,在落日余晖林荫小道上缓缓远去,她会开心得像吃冰激凌。
可院子里空空荡荡,霞光在晃荡,却没有他影子。
怎会?她急。
五层楼她用时不过十五秒,跑得心脏都快衰竭。她不甘心,神经质地冲出门去。姑姑和表姐脸狐疑地看她来去如风。
她做事向来三心二意;而他并非自己喜欢就希望全世界都接受并喜欢性格,不强求。
那天,他照例安静而认真地调弓射箭,她却因为郁闷遭遇直坐在草地上嘀咕。说她前天晚上在楼道里摔跤,害她世界级美腿留下价值百万伤疤,以后不能做腿模;又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,小孩子整天打闹砸坏楼道灯,父母也不赔偿,对公共安全不负责;还说z.府要旧城区改造,害他们那块治安渐差……
风在树梢飘,树叶唰唰,偶尔落下来掉在她头上。
她坐在阳光斑驳草地,愤愤地控诉节课。
他不知听也没听,身姿挺拔地练习,专心致志地瞄准红心,射击。没回应,也没打断她自言自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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