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目光凝在成玉身上,看她孤零零蹲在这个雪夜里,为心中迷障所苦,就像朵小小脆弱优昙花备受寒风欺凌,不得已将所有花瓣都合起来,却依然阻挡不寒风肆虐。他心中明白,成玉苦痛,无论是何种苦痛,同优昙花难以抵挡寒风苦痛其实并没有什区别。
但此时,他却并未感到这苦痛可笑或不值提。
他看到她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在地上,她哭得非常伤心,但那些眼泪却像是并未浸入泥地,而是沉进他心中。他无法思考那是否也是种空,她眼泪那样真实,当它们溶进他心底时,他感到温热。他从未有过这种体验。
他愣好会儿,最终他伸出手。
便在他伸手那刹那,眼前雪夜陡然消失,冬日荒漠、秋日红枫、
般夜市似幅长画在他眼前徐徐铺开。他终于看到成玉。
她或许对他并不设防,因此她潜意识令他看到她此时真实内心模样。
她孤孤单单地立在长街之上。街仍是那条街,灯笼仍是那些灯笼,节物摊也仍是那些节物摊,但拥挤人群却不知去何处,整条长街上唯她人。
“今日过节啊。”她怕冷地搓着手小声道。是,此时也并非夏日,在她搓着手当口,有北风起,夜空中飘起细雪。
“哦,是过乞巧节,”她边走边自个儿同自个儿唠叨,“乞巧节要做什来着?是,要在家中扎彩楼,供上摩睺罗、花瓜酒菜和针线,然后同爹娘团坐在起奉神乞巧。”她絮絮叨叨,“乞巧啊,说起来,娘手就很巧,蜻蛉手比娘手……”她突然停住脚步,风似乎也随着她停下脚步静作种有形之物,细雪中飘摇灯笼间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来,那声音近乎尖利地告诫她:“别去想,不能想。”是她潜意识。
连三瞧见低着头成玉用冻红手笼住半张脸,好会儿没有说话,但似乎遵循那句告诫,当她重迈出步子来时已开始同自己叨叨别。眼圈红着,鼻头也红着,说话声都在颤抖,话题倒很天马行空,也听不出什悲伤,忽儿是朱槿房中字画,忽儿是梨响厨艺,忽儿是姚黄花期,忽儿又是什李牧舟药园子。
但她并没有说得太久。在北风将街头灯笼吹灭之时,她抱着腿蹲下来,他尝试着离她更近些,便听见她细弱哭腔:“不想想起来,所有离开,爹,娘,蜻蛉,都、都不想想起来,不要让想起来,求求你,不要让想起来,呜呜呜呜。”那声音含着绝望,压抑孤独,又痛苦。
连宋不曾想过那会是成玉声音。他只记得她单纯和天真,快乐是为小事,烦闷也全为小事,明明十六岁,却像个永远长不大孩子,从不懂得这世间疾苦。
凡人之苦,无外乎生、老、病、死、怨憎会、爱别离、求不得、五阴盛这八苦。三殿下生而为仙,未受过凡人之苦,靠着天生灵慧,他早早参透凡人为何会困于这八苦之中,然他着实无法与之共情。
因此今夜,便是看到成玉在噩梦中失声痛哭,他知道她心灵深处竟也封存着痛苦,但他也并不觉那是什大事。他是通透天神,瞧着凡人迷障,难免觉得那不值提。世间之苦,全然是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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