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当真!算得定你会来!”
“唉,女诸葛怎不当真?问你,
心中不大自在。故意看看时间,炫耀下手腕上那个白金表,似乎明白“天气还早,不忙赶路”,即坐在石条凳上。向老水手攀谈起来。到后且唱个歌,唱是“桃花江上美人多”。见老水手和夭夭都抿着嘴巴笑,好象在仔细欣赏,又好象不过是心不在焉,总之是隔层。这保民官居然有点害羞,因此聊以解嘲向老水手说:“老舵把子,你到不到过益阳县?那个地方出好新妇娘,上书,登过报。上海人还照过电影戏,百代公司机器戏就有土人美明星唱歌!比起你们湘西桃源县女人,白蒙蒙松沓沓象个粉冬瓜,好看得多。比麻阳县大脚婆娘,个抵三个,又美又能干!”
老水手不作声,因为说话他只有半明白,所明白那半,使他想起自己生活上摔跟头,有小部分就是益阳县小婊子作成。夭夭是个姑娘家,近在身边,不好当着夭夭面前说什,所以依然只是笑笑。笑中对于这个保民官便失去应有尊敬。神气之间就把面前个看成个小毛伙,装模作样,活灵活现,其实点不中用,只知道要几个钱,找钱,不是吃赌花尽,就是让老婊子和婊子作成圈套骗去。
凡是找造孽钱,将来不报应到自己头上,也会报应到儿女头上。
夭夭呢,只觉得面前个唱说都不大高明,有点傻相,所以也从旁笑着。意思恰恰象是事不干己,乐得看水鸭子打架。本乡人都怕这个保民官,她却不大怕他。人纵威风,老百姓不犯王法,管不着,没理由惧怕。
队长误会两人笑意,还以为话有边,凡是有藤总牵得上篱笆,因此又向老水手说些长沙女学生故事,话好象是对老水手说,用意倒在调戏夭夭,点到夭夭小心子上,引起她对于都市歆羡憧憬,和对于个人崇拜。
末后话说忘形,便问夭夭,将来要不要下省里去“文明结婚自由结婚”。夭夭觉得话不习惯听,只当作不曾听到,走向滨河株老枫木树下去。
恰好远处有些船只上滩,群拉船人打呼号巴船上行,快要到坳下。夭夭走过去点,便看见个船桅上特别标志,眼睛尖利,瞥即认识得出那是萝卜溪宋家人船。这只船平时和自己家里船常在处装货物,估想哥哥弄船也定到滩脚,因此异常兴奋,直向坳下奔去。走不多远,迎面即已同肩上挂个纤板船夫碰头,事情巧不过,来正是她家三哥!原来哥哥船尚在三里外,只是急于回家,因此先跟随宋家船上滩,照规矩船上人歇不得手,搭便船也必遇事帮忙,为宋家船拉第二纤。纤路在河西,萝卜溪在河南,船上三里牌滩,打量上坳歇歇憩,看看老水手再过河。不意上坳时却最先碰到夭夭。
夭夭看着哥哥晒得焦黑肩背手臂,又爱又怜。
“三哥,你看你,晒得真象个乌牛精!们算得你船今天会拢岸,看到宋鸭保那个船桅子,就准知道要见你!早上屋后喜鹊叫大半天!”
三黑子面扯衣襟抹汗水,面对夭夭笑,同样是又爱又怜。“夭夭,你好个诸葛亮神机妙算,算到会回来!不搭宋家人船,还不会到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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